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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这样的爱上了《夏至未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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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8-19 14:40:1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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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引子

  这是1998年夏天。7月9日。晴。没有云。一朵也没有。

  这天下午的阳光和其他寻常夏天里的阳光一样好,或者更加好。于是每个人站在香樟树下都没有说话。炎热让每个人失去了说话的欲望。张了张口就是干燥的热,像要吐出火来。

  嘿,陆之昂拿着罐可乐碰了碰傅小司的胳膊,瞬间刺人的冰凉从他的胳膊迅速传递到心脏去。傅小司接过可乐拉开来,抬起头大口大口地喝下去,喉结翻上翻下的。傅小司记得自己三年前仰起头喝可乐的时候还没觉得喉结这么突兀,而自己现在已经高三毕业,十九岁,应该算大人了吧,嘴唇上哪天忘记刮胡子就会留下青色的胡茬。傅小司记得自己三年前就是这么仰头喝了一罐可乐然后就离开了初中的一群朋友。大家只是拍了拍肩膀没有说再见,于是大家就真的没有再见过面。

  傅小司抬起头看看陆之昂,对他说,嗨,我们就这么毕业了对吧。

  陆之昂看看他,然后皱皱眉,说,好像是的。

  于是傅小司开始有点难过。眼前很多的人挤在一起,每个人脸上都是夏天里特有的潮红,小司记得拍毕业照的时候也是这种样子,所有人在烈日下面站队,因为太阳太大以至于大家在照片上都有点皱了眉头且红着一张脸,于是陆之昂生动地形容像是赴死前的集体照。带着悲壮的气氛伪装了天下无敌的气势冲向那座早就不堪重负的独木桥。然后听到很多人扑通扑通落水的声音。水花溅到脸上像是泪。泪水弄脏了我们每一个人的脸。可还是挡不住疯了一样地往前横冲直撞。拍完后一群人作鸟兽散,匆忙地赶回教室搬出参考书继续暗无天日地做题。

  这一天下午很多人笑了很多人哭了然后很多人都沉默了。学校的香樟每到夏天就会变得格外的繁盛。那些阳光下的树阴总会蔓延进窗户里面,傅小司记得自己和陆之昂在树阴里昏睡了似乎无穷多个夏天。然而现在要离开了。傅小司想起自己很久以前看到过的话:离开,让一切变得简单,让一切有了重新被原谅的理由,让我们重新来过。

  程七七在学校老校门的台阶上和几个男男女女打闹来打闹去的。她总是能和一个陌生人在三分钟内搞得特别熟络,彼此亲热地拍肩膀敲头,像是认识了几百年。这一点让傅小司觉得很不可思议。因为他觉得对一个陌生人说话简直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他宁愿去做一道五星级的数学题也不愿意去认识一个陌生人。所以他经常指着程七七对陆之昂说,她真厉害,不像我,从小到大似乎就你这么一个朋友。

  而每次陆之昂都是嘿嘿地笑两声,嘴角歪来歪去地说,那是因为实在是找不到另外的像我这么好的人了。

  傅小司和陆之昂站在人群的边缘,喝着可乐,偶尔低下头说一两句话。程七七从远处跑过来拍了拍傅小司,问他,晚上我们出去玩,你和陆之昂去么?

  傅小司抬了抬眼皮问,都有谁?

  于是程七七说有某某某,某某某,某某某还有某某和某某。

  傅小司问,立夏去么?

  当然去,废话。

  啊啊去的去的,我们去的!陆之昂插进来,望着程七七笑眯眯地说。

  那好,晚上给你们电话。然后她又重新回到人群里去了。

  傅小司抬头看了看陆之昂,问他,谁告诉你我要去的?

  陆之昂啊了一声然后面无表情地说,哦,那就不要去。

  傅小司张了张口什么都说不出来,表情有点郁闷,最后终于说了句:……靠。

  在接近黄昏的时候学校里就没有人了。那些高一高二的学弟学妹早就放假在家里看动画片了。而高三的学生在考完最后一门外语之后也三三两两地离开了。而这一次离开,将是最盛大的一次告别,傅小司甚至可以看到他们双脚迈出校门的时候身后的影子突然被割裂的样子。就像是人死去时离开身体的灵魂,带着恍恍惚惚的伤心和未知的恐惧。

  那些人终于走了,带着三年时光的痕迹消散在了城市的各个角落并最终会消散在全中国甚至全世界的每一个地方。

  暮色四合。夏天的天空总是黑得很晚,可是一旦黑起来就会特别的快。一分钟内彼此就看不清楚面容了。昏暗里陆之昂说,不想饿死就去吃饭。于是傅小司站起来拍拍裤子上的灰尘说,走吧。

  浅川的街道总是很干净的,而且这个城市里到处都是香樟。傅小司和陆之昂在街边一个破烂的小摊上吃两块钱一碗的牛肉面,尽管他们身上穿着几百块的白T恤和粗布裤子。老板是个年轻人,留着拉碴的胡子但依然掩不住年轻的面容。

  他对傅小司他们说,你们两个是刚高考结束吧?

  陆之昂来了兴致,问,你怎么知道?

  嗯嗯,你们高三的学生脸上都是同一种表情,一看就明白的。

  哪种表情?

  啊,说不清楚的,总之一看就看出来了。

  陆之昂把脸凑到傅小司面前,盯牢眼睛问他,我现在什么表情?

  傅小司没抬头,一边吃面一边回答,傻B的表情。

  然后两个人开打,打完继续吃面。

  小司想想似乎他和陆之昂在学校里几乎每天都会打架,就这么从初中到高中毕业一直打了六年。

  那些草长莺飞的日子。那些桃花开遍的日子。

  他和陆之昂就这样站在山冈上把颜料一笔一笔地画在画板和他们干净的衣服上。然后衣服变得和画板一样斑斓。

  他们总是用最劣质的几块钱的颜料,因为傅小司的钱都用来买CD了,而陆之昂的钱都用来请MM喝可乐了。老师每次总是指着两个人交上去的画大发雷霆,他每次总是指着傅小司的鼻子问他是不是买不起颜料,然后傅小司就很纯真且饱含泪光地冲他点头。傅小司想他肯定对自己感到咬牙切齿可是依然没办法。

  于是他就每天听着CD走在浅川的大街小巷,那些吵吵闹闹的音乐在他身上生根发芽,那些又残忍又甜美的呐喊就在他梦里每夜唱起挽歌。他们说这个世界上总有块干净的大陆,小司想总有一天我会找到。

  他们说这个世界上总有个安静的小岛,小司想我可以在上面沉睡几十年。

  陆之昂买了很多的可乐认识了很多的MM,可是傅小司每次看到他还是一个人眯着眼睛骑着单车穿过那些高大的香樟。他的后座永远空空荡荡,如同他单薄的身上穿的空荡的衬衣一样。他总是不会扣上校服的扣子,敞着胸膛让人看见里面的白衬衣,斜挎着单肩包在学校里横冲直撞。而傅小司在老师眼睛里永远是个干净的小孩。他会把黑色的校服穿得整整齐齐,连最上面那个扣子都会扣好,背着双肩包遇见老师站得很直。陆之昂每次见到都会一边捂着笑疼的肚子一边指着傅小司说你这个衣冠禽兽。然后傅小司和老师的脸色同时变得很难看。

  老师离开之后傅小司总会把他从车子上踢下来,然后把他打倒在地上滚来滚去才罢手。反正他不在乎衣服弄不弄脏,因为他妈妈会每天给他新的衣服让他在外面像个永远长不大的小孩一样撒野。

  陆之昂总是穿着落拓的衣服傅小司却觉得他是那么干净的一个人,而陆之昂对傅小司说尽管你每天都穿着白色干净的衣服可是在我眼里你就是个落拓的臭小子。

  傅小司也从来没去想过到底谁对谁错,于是日子就这么安静地盘旋在城市上空,一点一点地烧燃了那些古老到石头都开始风化的城市。

  很多时候傅小司都在想,自己和陆之昂就这么像两个相依为命的痞子一样在浅川沉默地笑然后矫情地哭,吵吵闹闹地过了一天又一天。这么多年,他想他已经习惯了和陆之昂一起在这个城市里闲逛,看着无数漂亮的MM,看着无数陌生的站牌,顺着无数陌生的弯曲的山路然后走向更多的未知的世界。那些繁茂的香樟在他们的年轮里长成日胜一日的见证。他和陆之昂就这样慢慢地从三岁长到了十九岁。那些每逢下雨都会重现的日子真的就成为了记忆。傅小司有时候看照片,看着看着就会突然地觉得难过。他们的头发长了短了,衣服新了旧了,他们站在大地上哭了笑了。那个大大的太阳依然每天在这个城市升起,把他们的影子拉长再缩短。

  于是岁月就这么轰隆隆地碾过了一年又一年。

  还没吃完面程七七的电话就来了,陆之昂拿着手机嗯嗯啊啊了一会儿,然后就把电话挂了。他坐在凳子上跷来跷去如同个小学生一样,他对傅小司说,你吃快点儿,他们在夏森街的那家KTV里面等我们。

  傅小司皱了皱眉头,说,怎么又是这种乱七八糟的地方。然后匆匆扒了几口面后站了起来说,走吧。

  陆之昂拿出钱包付了账。

  离开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下来了,天空有些暗红色边的云彩,像是天堂着了火。

  立夏看到傅小司和陆之昂进来立刻跑过来,傅小司指了指刚才和立夏在一起的那群人,问,都是谁啊?

  立夏说,我也不认识,好像是七七的朋友。

  傅小司点点头,说,哦,那就不奇怪了。你英文考得好么?

  立夏踢了傅小司一脚,说,忘记告诉你我们刚定的条约了,谁讨论高考的事情谁死。

  傅小司张了张嘴,话到了嘴边却莫名其妙地消失掉了,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立夏突然觉得傅小司的脸上有一层白色的浅浅的光,让傅小司轮廓分明的脸庞显得格外的安静和温柔。她突然想起自己在三年前第一次看到傅小司的样子,一张清秀的孩子气的脸,带了不染尘世的雪霜般没有任何表情,看人的时候眼睛里永远是散不尽的大雾,说话慢半拍的语速,像是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样子。而三年过去,当初的少年现在似乎有了男人的轮廓,柔和的脸似乎带了些锐利,下巴的线条斜斜地断进耳鬓里去。她为自己刚才那一脚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不过好在傅小司从来就不和她计较的。可是陆之昂不一样,立夏想,如果踢他一脚他会踢自己两脚的。

  那天程七七一直拿着话筒唱歌,后来干脆坐到点唱机前面不走了,直接拿着话筒唱完一首再点下一首。陆之昂一直哇哇乱叫说受不了这个麦霸。立夏开玩笑说,看样子她以后是准备当一个歌星了。

  立夏看着七七心里有一些羡慕,七七唱歌是很好听的,似乎七七做什么事情都是很好的,念书也好,全校的学生几乎都是她的朋友,爸爸妈妈疼爱照顾,画得一手好画,人也长得漂亮,总之就是个十全十美的人。

  大家似乎都在尽情地释放压抑的情绪,啤酒一拉开就甩了满屋子的泡沫。一群人上蹿下跳地疯脱了形。某某抓着话筒喊着我是番茄,然后地上躺了个人接了一句,你好很高兴见到你,我是黄瓜。

  唱到十二点大家都累了,于是作鸟兽散。剩下七七立夏小司和陆之昂。四个人望了望不知道去哪儿。最后决定随便走走。

  浅川的夜晚总是很宁静的,没有过多的霓虹和喧闹的人群。这里的人大多过了十一点都会睡觉了,所以四个人走在街上连鬼都看不见一个。

  后来逛到街心公园大家坐下来。傅小司和陆之昂头顶着头躺在公园的躺椅上,立夏坐在他们旁边的那张椅子上,七七有点儿累了于是躺在她腿上睡觉。

  夏天的夜晚总是显得很潮湿而且很闷热,周围很多虫子飞来飞去。立夏觉得自己似乎也有点儿困了。傅小司和陆之昂的对话也渐渐地听不清楚。

  模糊中立夏感觉傅小司靠过来,低声问,你最后还是填的中央美院么?一直没来得及问你。

  立夏觉得傅小司的声音像是一种催眠,低沉的带着恍惚的磁性。

  她点了点头,然后马上意识到光线太暗他看不到自己点头的。于是马上说了句,嗯。也是不轻不重的。

  如果大学还是在一起,嗯,我是很开心的。

  立夏觉得心跳突然就漏了那么一拍。当初自己决定和傅小司填同一所大学的情景一瞬间又浮上来让自己觉得紧张而惶恐。只是她很奇怪陆之昂为什么一直没有说话。按照以前的情形这个时候陆之昂肯定早就插了很多句话进来了。立夏转过头去,昏暗的光线里还是可以看到陆之昂躺在那儿,亮着一双眼睛,间或眨那么两三下。

  立夏问,陆之昂,你呢?

  陆之昂停了好像那么两三秒钟,然后吐出两个字,上海。

  立夏点点头,说,嗯,那蛮好,和七七在一个城市。

  滚。傅小司的声音抬高了一点,立夏听得出傅小司的话里面有一些生气。

  陆之昂坐起来,咳了咳,说,嗯,立夏,其实我是考的上海财经,但是不用去那个学校念书,只是需要那个大学的资格,考进财大里面设立的中日交流基地班,然后……直接去日本。

  啊,以前没听你说过呀。

  嗯,我也是今天……才告诉小司的。

  ……

  好像大家都睡着了,凌晨三点气温开始下降,周围闷热的暑气好像散了,大团大团略微带着寒意的水汽弥漫开来笼罩在街心花园里面。立夏觉得有点冷,还好腿上七七的脸传来一些微热的温度。然后立夏似乎也睡着了。蒙眬中有人给自己披了件衣服,只是太疲倦没办法睁开眼睛看看是谁。

  但衣服上青草的香味立夏是熟悉的。

  立夏像是做了个梦,一切恍惚地回到三年前。自己第一次来到浅川,一出车站被整个城市遮天蔽日的香樟吓住了,那个时候阳光如同现在一样耀眼。浅川一半在阴影里,一半阳光照耀。

  梦里很多人在笑着,满脸满脸散发着光亮的幸福。
 楼主| 发表于 2010-8-19 14:41:27 | 显示全部楼层
  1995夏至.香樟.未知地

  香樟与香樟的故事,什么样?在一抬头一低头的罅隙里有人低声说了话。

  于是一切就变得很微妙。眼神有了温度手心有了潮湿。

  那些天空里匆忙盛开的夏天,阳光有了最繁盛的拔节。

  她从他身边匆忙地跑过,于是浮草开出了伶仃的花;

  他在她背后安静地等候,于是落日关上了沉重的门;

  他和他在四季里变得越来越沉默,过去的黄昏以及未曾来临的清晨。

  她和她在夏天里走得越来越缓慢,拉过的双手牵了没有拉过的双手。

  有些旋律其实从来没被歌唱过,有些火把从来没被点燃过。

  可是世界有了声响有了光。

  于是时间变得沉重而渺小,暴风雪轻易破了薄薄的门。

  那个城市从来不曾衰老,它站在回忆里面站成了学校黄昏时无人留下的寂寞与孤独。

  香樟首尾相连地覆盖了城市所有的苍穹。

  阴影里有迟来十年的告白。

  哎呀呀,我在唱歌,你听到么?

  啊啊啊,谁在唱歌,我听到了。

  1995年夏天。高中开学第一天。

  其实立夏到浅川才三天,可是感觉像是对这个城市格外的熟悉。那些高大的香樟像是从小在自己的梦中反复出现反复描绘的颜色,带了懵懂的冲撞在眼睛里洋溢了华丽的转身。立夏觉得浅川应该是没有夏至的,无论太阳是否升到最高,这个城市永远有一半温柔地躲藏在香樟高大的阴影下面,隔绝了尘世般闭着眼睛安然呼吸。

  那些香樟从公车高大的玻璃窗外一棵接一棵地退过去。立夏昨天住在一个自己都叫不出名字的亲戚家里,前天已经把生活用品搬到学校去了。这是立夏有生以来第一次住校,在初中毕业之前立夏一直都是走读的学生。对住校生活有着不少的向往。而且立夏也不愿意住在陌生人家里。来的时候妈妈问她是愿意住在学校还是亲戚家里,立夏果断地亲了妈妈一口然后说我住学校的。

  太阳斜斜地照进窗户,应该是走出香樟了。立夏闭起眼睛想。闭上眼睛就出现妈妈的脸。立夏觉得以前自己似乎没有这么依恋过家里,可是一旦离开,全身所有地方都像约好了一样一起悸动起来。肌肉血管神经全部细小而微弱地跳动着。

  七七也从室县考到浅川来了,七七从小和立夏一起长大,念同一个小学念同一个初中,毕业顺利地考进同一个高中。七七的父母从室县过来亲自送七七去上学,她的父母开着小轿车来的,七七问立夏要不要一起去学校,立夏说不用了。立夏想自己终究不是娇贵的人,开着轿车去学校这种事情对于自己来讲是和坐着火箭去旅游一个概念。

  红绿灯。

  睁开眼睛的时候窗外已经多了个人。单脚撑地斜斜地跨在山地车上。他的头发盖住了一部分眼睛。他就那么安静地停在马路边上,像是隔了另外一个时空。那个时空里只有他一个人,所有的事物全部静止不动。只有他抬头低头成为微弱变化的风景。

  立夏看了他一会儿,他安静地趴在自行车的把手上。白色的T恤被微微地投上了香樟的树影。他的头微微地转过来了一点,然后眉目突然冲进立夏的眼睛。她不得不承认这是她到浅川来所看到的最好看的一个男孩子,带着他人没有的干净,像是无论在拥挤的街道上走多少个小时灰尘都无法染到身上一样。

  然而立夏还是微微皱了眉头。因为他漂亮的山地车和他衣服背后若隐若现的CK的经典LOGO图案。立夏终究是不喜欢这样富有人家的男孩子的,只是他那张干净的脸让人讨厌不起来。而这个时候他朝立夏的窗口转了过来,立夏看到了他的眼睛,带着茫然苍茫的雾气,立夏觉得像是在看一面清晨笼罩了寒雾的湖。立夏觉得他只是转到了车子前进的方向,可是他却什么都没有在意什么都没看,他的眼睛是没焦点的。

  然后绿灯。车子缓慢地前进。明与暗反复交替,不断地进入树阴再不断地走出。

  立夏依然闭着眼睛,然后眼前一晃一晃地出现刚刚那个男孩子的脸。

  每个学校的开学典礼都是无聊的,无论是初中还是高中。这是立夏坐在挤满人的操场上的时候想到的。这个学校的香樟比这个城市的任何地方都要繁盛,找不到整片整片的阳光。这让立夏觉得很安心。

  她想起自己的初中那个红土的操场,白色烈日下那些男孩子挥洒的汗水还有操场边拿着矿泉水安静站着的女生。操场上传来蝉聒噪的叫声,让整个夏天变得更加的炎热。立夏整个初中没有喜欢的男孩子。七七说立夏真是个乖乖女。立夏也没有否认,只是内心知道自己没有喜欢的男生并不是自己不想去喜欢,而是没人值得去喜欢。立夏心里有一个在很远很远的地方的人,这个人的面容立夏从来没有见过,可是每个晚上立夏在窗户前看书写字的时候草稿纸上总是不经意间就写了他的名字。那个名字像种不安分但却默不作声的神谕,黑暗中闪着模糊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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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8-19 14:41:52 | 显示全部楼层
  校长在主席台上讲得越发得意且文绉绉起来,这让立夏有点受不了。于是她决定不再听他所讲述的事情,而且也的确没什么值得听的。这些东西从念小学一年级开始每个老师都曾经反复地讲过,无非是不准干什么不准干什么,而且奇怪的是从小学到高中,九年过去了这些不准干的内容从来没有变化过。立夏想到这里就有点想笑出声来。

  于是立夏开始看那些香樟树。尽管这也是一件看上去很无聊的事情可是立夏觉得比听校长讲好多了。影子和影子的交替让时间变得迅速。可是感觉却出了错,像是缓慢的河水漫过了脚背,滴答滴答的节拍慢了下来。

  立夏一回头就看到了早上来学校时看到的那个男孩子,在很后面。他的脸从他前面两个女生的头中间透出来,却比两个女生长得还要精致。立夏想真是见鬼了。恍惚听到他在和他旁边的男孩子说话,立夏觉得有点惊讶,因为她想象不出什么声音是符合他的。然后模糊地听到旁边的人叫他什么“小四”来着。

  小四?怎么会有人叫这么奇怪的名字?立夏想不出来,摇了摇头然后继续看树。

  午休的时候立夏没有去食堂吃饭,她拿了从亲戚家里带来的便当。她坐在树下面一边吃一边翻着一本名不见经传的美术杂志。立夏之所以每期都会买这本杂志是因为这上面的一个叫做祭司的画家。立夏初二那年突然有一天在这本杂志上看到了祭司的一幅叫做《失火的夏天》的画之后就开始喜欢上了这个画家。尽管立夏从来不知道祭司的性别名字长相是哪儿的人,可是立夏想他应该是个年轻的男子,有着好看的眉眼和不爱招摇的性格。祭司的那幅画里夏天完全烧起来,映红所有的天空。有一些芦苇在红色里描出亮眼的边,那些飘摇的芦花起伏在画面之上。天空有着唯一的一只鸟,斜斜地穿过厚厚的云,翅膀覆盖了所有未曾寻到机会讲述的事件。时间缓慢流动。

  从那以后立夏在那本杂志每一期上都会看到祭司的画。像是一种安慰或者说是沟通,那一张一张洋溢了各种色泽的画成为立夏生命里成长的点缀。缓慢地,缓慢地,嵌在了立夏单薄的青春里面。

  她开始对祭司莫名其妙地迷恋起来,在每个夜晚反复猜度。他抚摸画纸时,什么样;他低头削铅笔时,什么样;他在画板上把一种颜色调成另一种颜色时,他眉毛向上的角度,什么样;他把画卷进画筒心跳快了一拍嘴唇干燥舌头下意识地舔了下嘴唇时,什么样;他白天,什么样;夜晚入睡,什么样。这似乎成为一种习惯,一直到立夏初中毕业。而对祭司的喜欢已经成为信仰的一部分,立夏是明白的。祭司的画里总是有种类似葬送青春的感觉,立夏很多时候都会觉得他是个穿着黑色而厚重的牧师长袍的人,站在昏黄的道路旁,沉甸甸地目送了一次又一次没有归途的送葬,有鸟轰然飞过。

  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夏天的中午总是慵懒,热度,光度,味道,一起弥漫开来,覆到眼皮上就变得沉重,呼吸慢了起来,然后就睡过去。很多个中午立夏就是这么突然失去了知觉般地昏睡过去。

  等到立夏醒来看手表,她叫了声“该死”,然后狼狈地收拾起东西往教室跑。

  立夏总是后悔自己这样子鲁莽的性格,好像七七就从来不会。手上拿着画册便当盒书包,让立夏看起来格外的狼狈。在三楼的转角,立夏突然觉得前面有人影,但停下已经是不可能。于是撞上去了。柔软的T恤微微有点凉,再往前就触到了有温度的肌肤。立夏的脸撞上脊背,感应了两侧突起的肩胛骨。棉质的味道混合了香水和汗水的味道,却像青草一样毫不浓烈。慌乱中手里的东西哐啷全部掉下来,稳不住身子下意识就抱了下那个人的腰,等反应过来马上缩回了手,可是温度却在手上烧起来,一缩回来重心不稳,于是重重地摔下去。

  其实就一两秒钟的事情,可是立夏竟然记得了每一个细枝末节。立夏跌坐在地上,抬起头眼前就出现了黑色的眉毛,眼睛,鼻梁……竟然是上午在公车窗外看到过的那张脸。那张脸没有任何表情,除了微微地皱了下眉头。立夏看到自己便当盒上的油腻染上了他T恤的下摆,然后眼睛再抬高一点就看到了CK经典的LOGO图案,立夏倒吸了一口冷气心里说了句要死。

  立夏匆忙站起来,一句“非常对不起”在嘴边变成了吞吞吐吐的“我……我……”最后声音低下去寻不见踪影,只有心跳清晰得像要从喉咙涌出来。

  那张脸还是没有表情,倒是旁边的那个人发了声音。立夏才发现楼道里站的是两个人。转过头去看到一张更加精致的脸和同样是CK的T恤,立夏觉得缺氧得厉害。那个人笑眯眯地说了声“啊……”就没了下文。脸上的笑容似乎在等待看一场精彩的歌剧。立夏突然觉得这个人有点讨厌,好像幸灾乐祸的样子。他比上午公车外看到的那个人高半个头,眼睛大一些,长得也好看一些,其实说不上谁好看,两个人站在人群里都应该是非常抢眼的。上午开校会的时候坐在“没表情”旁边聊天的人应该就是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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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8-19 14:42:28 | 显示全部楼层
  衣服被弄脏的那个人转过身去,对身边的人说了句“走吧”。似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这让立夏有点吃惊并且生出些许莫名其妙的失望来。其实立夏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期待发生些什么。只是这样的平淡未免让人觉得泄气。

  立夏在他们背后说了句“对不起”,鼓足的勇气让声音在楼道里变得响亮,连立夏自己也吓了一跳。“没表情”的背影稍微停顿了一下然后又继续往前走,他的背影像他的表情一样不动声色。倒是旁边的人转过头来笑了笑,露出一颗虎牙。

  立夏匆忙地跑过他们朝教室冲过去。立夏想自己现在一定是傻得不得了了。

  两点三十三分。迟到三分钟。立夏站在教室门口喘着气。老师的脸色有点不好看。第一天第一节课就迟到,这玩笑未免也开得大了点。不过这不是玩笑——这更加糟糕。老师说了立夏几句,尽管语气不是很重,可是在所有第一次见面的同学面前立夏依然觉得尴尬。

  立夏站了一分钟终于等到了老师的那句“你进来吧下次注意”,然后匆忙地跑进教室找到自己的学号坐了下来。

  东西一股脑儿全塞进桌子里去,一抬头就看到窗户外面刚才那两个男生走过。三秒钟后他们出现在教室门口。让立夏觉得委屈的是老师居然没有说任何话反而对他们点了点头微微一笑,然后他们就笔直地走了进来。

  立夏有点生气。比自己迟到更久的人竟然不挨批评。这是什么道理。

  立夏看到教室里唯一剩下的两个空的座位在自己背后,心里更加觉得不舒服。像是有条虫子故意爬了进去,但却找不到方法可以弄出来摁死它。

  “他们就是初中部直接升上来的那两个?”

  “应该是吧。”

  “听说因为是艺术生而直升的,但文化课考试分数好像比所有非艺术生的还要高哎。”

  “天哪,真了不起啊。”

  “是啊,而且长得也很好看。”

  “……受不了你啊,没希望了你,听说有一个已经有女朋友了哦。”

  “那不是还有另外一个么,嘻嘻。”

  “哈哈。”

  ……

  那些唧唧喳喳的议论弥漫在空气里,随着电风扇带起的风在教室里转来转去,立夏觉得身边的同学很三八,但还是忍不住回过头去看了看。

  正好公车外面的那个人抬起了头,一瞬间清晰的眉眼冲进立夏的视线。可是他眼睛里像是起了大雾,没有焦距一样地散开来,不知道是在看黑板还是在看自己。这让立夏马上转了过去。背过身去后听到旁边那个人又笑了笑,说,啊啊,刚刚那个女生哦。另外一个人却依然没反应。

  立夏觉得背后像是粘了层浓稠的汗,洗也洗不掉,很痒但又毫无办法。

  电扇还是转个不停,吱呀作响着把夏天拉得越来越长。

  立夏日记

  1995年8月29日晴终于到浅川了

  从家里拖了大大小小的东西到浅川,下了车看到到处都是树,跟逛植物园一样,感觉有点恐怖,不知道这个城市的绿化建设每年投入了多少钱,但是如果可以全部都转到我的名下的话,哎呀呀,口水,我可以买多少裙子啊。真是伤心。

  妈妈没有再过来了,其实走的时候她还是要过来的,但我终究说服了她,我真是伟大且舌灿莲花,估计等我大学的时候舌灿牡丹指日可待,到时候就可以和那个谁谁谁一样去参加大专辩论会了。一群人在电视机面前骂来骂去真是过瘾,下面还有一帮人在帮忙加油呐喊,骂到精彩处还会有人鼓掌。真是个完美的世界啊。

  但是我知道妈妈送我上车的时候是红了眼睛的,只是我装作没看见而已。其实我也红了眼睛,同样我妈妈也装作不知道而已。嘿嘿,真是装腔作势的母女俩啊,受不了。

  在亲戚家始终是不自在的。尽管每个人的笑脸依然是标准并且没有任何破绽的。但是总归寻不到一丁点的温度,这太让人沮丧了,哎。

  七七的爸爸开了小轿车来送她,真是太JJYY了啊,拉风到要死。不过如果我有个这样的爸爸的话我想我还是不愿意坐着私家车去学校的吧,太那个了,其实坐着私家车去上课和坐着火箭去火星在我概念里都一样是需要阿拉丁神灯才能实现的事情,但是假如上帝给我一个神灯我会对他说五个字——让我去火星。

  箱子里有一大堆以前朋友之间写过的信。现在想想,在一个学校彼此竟然也可以写那么多,甚至还贴上邮票去邮局兜一圈,也许是年轻的冲动和固执吧,但也单纯,多少让人放心。

  晚上清理那些信,相同的人放在一起,放了四五堆。然后搬出去问亲戚借了个铁桶来烧掉。那些火光映在我脸上的时候我觉得一瞬间有那么一点点感性了,那些以前的日子统统跑出来,谁谁谁在信里写了下个星期一起出去买衣服,谁谁谁写了你最近都不怎么搭理我整天和某某在一起,我要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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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8-19 14:42:58 | 显示全部楼层
  后来信很快就烧完了,我也转身回到屋子里面。烟熏火燎的的确让人受不了,而且又是大热天怪难受的,满身都是汗,眼睛也被烟熏出了泪水。终于可以假惺惺地说自己为自己的青春感伤了一回。什么时候我才可以改掉自己表里不一的虚伪作风呢?没理由地想起社会改造重新做人等一系列的词语。

  进去看电视,电视上那些无聊的人还在今年三十明年十八。如果我的物理老师看到的话肯定会告诉她们这是不对的,起码在地球上短期内是无法实现的。不过也不排除我的物理老师拥有十六岁少女单纯而美好的幻想,这也是说不准的……眼前浮现物理老师皱纹纵横的脸,真是一场噩梦。我三年都没有摆脱这个噩梦。以前看到过一篇文章叫《一梦三四年》什么的,简直是在写我。一场噩梦终年不醒。一直到中考物理考试前一天晚上我都梦见物理老师带着眼镜慈眉善目地对我说,立夏,你一定会考上浅川一中的。这个梦让我半夜惊醒然后持续冒汗冒了一个小时。因为老早就听别人说梦是反的。TNND。大过年的吓什么人啊。

  不过我还是考上了浅川一中。封建迷信害死人。

  躺在陌生的床上睡不着。翻来覆去感觉那些信烧成的灰烬又重新从天花板上掉下来覆盖在我身上。感觉像是被一点一点活埋一样喘不过气来。于是爬起来写了这段日记。

  我总是喜欢写日记的,日记本换了一个又一个,这是第四个了。一年一个日记本。小学六年级的那个日记本现在依然在我的抽屉里。翻出来看上面是个穿着白衬衣蓝裤子的少女,一副“文化大革命”的打扮。而现在我的这个笔记本足足四百页,光滑得几乎接近铜版纸,用钢笔在上面书写的时候简直有一种快感。所以我每次打开都写得源源不断像一个更年期的妇女一样喋喋不休,感觉像是和我妈在一决高下……

  窗户外面好像有只猫一直在叫,声音婉转像是经过严格的声乐训练。大热天的不好好睡觉,把夏天搞得跟春天一样生机勃勃的简直受不了。突然想起好像有个同学说过他家里的猫不分四季叫春一年从头叫到尾。

  啊差点忘记了写今天最重要的一件事情,我在浅川买到了祭司的画,还好这个城市可以买到这个杂志,我亲爱的祭司殿下啊,感觉鼻血又在滚滚而来……这一次祭司的画叫《没有神的过往》。里面是个穿着白衣服的男孩子站在大雨里,汹涌的大街上车来车往全部看不清楚,只有他一个人清晰得毫发毕现。那些在屋檐下躲雨的人望着雨中的男孩子睁圆了眼睛,而那个男孩子面无表情。画的下面是一句话:“他面无表情地穿越了四季……”

  祭司先生你怎么可以这么有腔调啊!

  1995年8月30号依然晴夏天热得不像话了

  有些地方你可能从来没有去过,但是当你真实地走在上面的时候,你会觉得,自己在几年前,十几年前,甚至几十年前,甚至超越了自己的年龄的一个时间长度之前来过,你到过,你真实地居住过,每个地方每个角落你都抚摸过。

  浅川对于我就是这样的存在,真实而又略显荒诞地出现在我面前。

  早上很早就醒来了,因为要明天才开学典礼,所以今天并没有事情。而且昨天已经把该搬到学校去的东西都搬过去了,学费也交掉了,总之就是学校故意空了一天给我们以便我们可以伤春悲秋地好好对自己的初中做一下充满沉痛感情的祭奠又或者没心没肺地约上三五个人出去K歌跳舞打牌喝酒把一切过去和未来埋葬在我们无敌的青春里面。

  学校应该是这样想的。就算学校不是这样想的但是我们肯定是这样想的。于是这一天就变得格外有意义并且光彩夺目。

  可是我是个无趣的人。既没有享受精神的欢乐也没去放纵下肉体。我就是来回地在浅川走走停停,看那些高大的香樟怎样一棵又一棵地覆盖了城市隐藏了光阴虚度了晨昏。

  啊啊啊,竟然文绉绉起来了,要命。

  不过感觉真的很奇怪,很多年前我肯定在这里的学校跑过好几圈,在这里的街边等过车,在这里的杂货店里买过一瓶水,在这里的树下乘过凉,在这里的广场上放飞过一个又一个风筝。

  中午吃饭的时候妈妈打电话来了,于是饭没吃完就开始和妈妈聊电话。聊了一会儿听到外面有一两声咳嗽,于是恍然醒悟自己是在别人家里。于是匆忙挂了电话,跑回桌子面前三五口随便吃了点饭然后把桌子收拾了。

  不过还好明天去学校,否则在亲戚家里待下去我一定会变得神经质。我想人终究是喜欢待在自己所熟悉的环境里的,一旦环境改变,即使周围依然水草肥美落英缤纷,可是总会有野兽的直觉在瞬间苏醒,然后开始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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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8-19 14:44:02 | 显示全部楼层
  今天的日记真的有点恶心,我发现自己竟然变成了一个文人,哎呀呀,这真是一件让人毛骨悚然的事情。我从初中开始看见那些整天口中念念不忘文学的男生我就从头到尾不敢接近他们,一靠近就是一阵浓烈过一阵的酸味让我剧烈抖动。太折磨人了。而且外形多是一个星期不洗头穿着油腻不清的衣服,带副黑色的眼镜睁着一双猥琐的眼睛。天地良心这绝对是噩梦。

  其实真正对生活有敏锐体验且擅长作文的人,你在生活里是无法看出来的。那些在你身边嘻哈大笑没心没肺的人,才是生活灵感最大的承接者。我身边的很多朋友,写了一手好文章,可是,如果抛开他们的文字而言,他们在平日里是离文学遥远得无法再遥远的一群人。

  反正今天的日记已经被我弄得文绉绉的恶心起来,那我干脆到底再恶心地总结一下。

  嗯,今天的总结到此结束。

  PS:早上起床发现两个青春痘,衰,我决定在明天开学之前把它们扼杀在摇篮中。我也不管这摇篮是不是我的脸了,雷同学说的对敌人要有冬天般的冷酷。坚决拥护他。

  1995年8月31日居然还是晴上帝你对不起我

  浅川的公交车很有格调,也许是因为没有什么人所以让我感觉什么都大。座位很大,我一个人坐了个双排座感觉像坐沙发一样,闭上眼睛也许能想象成床垫。窗户也是很大的,以至于开到街边的时候那些香樟的枝叶有时候突然地就伸进来冲我打个招呼然后又嗖地抽身出去,感觉跟周星驰一个风格……

  然后看到一个很好看的男生。本来我很讨厌有钱人,这个人也一样,穿了件CK的T恤骑了辆超级拉风的山地车。有山地车不算什么,可是中国能买到CK的城市有几个?估计也是从香港带回来的吧。还好他不像一般的暴发户一样穿着很明显的LOGO字样的衣服,而是在肩膀处有若隐若现的标志。而且他干净的脸让我不好意思去讨厌他。哎,看来这个年代里还是以貌取人的人多啊,比如我……

  学校的香樟多得像草,我想这个夏天肯定是不会被晒黑的。七七从校会散会之后就开始在学校跳来跳去,绝对的交际花。其实按照性格来说我和七七是一样的聒噪,只是因为我平时对生活中太多的东西都不屑不屑的,所以对很多事情我都不想说话,以至别人眼中的我变成了一个冰雪(美)人黑山老妖哑巴(美)人鱼……总之就是所有不会说话的女人就是了。到最后我不屑不屑地连自己都烦了。可是依然没办法,看见陌生人我就是不想讲话。一讲话就觉得身边没氧气要翻白眼。到中午的时候七七已经和两个新认识的姐妹一起去食堂了。她过来叫我去的时候我告诉她我带了便当不去了,然后她笑眯眯地说那好我先走了。其实很多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七七,美丽可爱善于说话,无论男女生都会喜欢她。

  在树下一边翻祭司的画一边吃饭,口水因为食欲以及食欲以外的东西源源不断地流出来,怪不得我整天减肥没有效果,亲爱的祭司你对不起我。

  又看了看《没有神的过往》里的那场大雨,看得心里空荡荡的。感觉有潮水在心里涌起来,然后在不经意间又退去——我……又文人了……

  下午的事情让我很愤怒!非常愤怒!这个世界真是TMD啊!

  大家都是被撞到的人凭什么就应该我说对不起呢?凭什么迟到更久的人竟然可以不用受训而大摇大摆地走进教室而我就需要聆听谆谆教诲呢?凭什么整个教室那么大哪不坐偏偏要坐我后面呢?

  凭什么?哼,长相不能决定一切!

  窗外又是一片漆黑了。可是天上还有很多星星。浅川的空气比我想象的要好,抬起头可以看到最蓝最远的天。那些发亮的光让我想起教室座位后面两个男孩子的眼睛。不可否认他们确实很好看呀,哎,认了,算我倒霉吧。

  其实有时候想想我也许应该做一个像七七一样的人,尽情地笑尽情地哭,哪怕在别人眼里是个白痴样生活的人,但总归好过一日一日地在自己的蜗牛壳和幻想国里虚度光阴。青春的色彩本来应该浓烈过凡?高的向日葵,可是我为什么总是黑白相片呢?

  今日大事,我觉得那两个男生坐在我后面将成为我高中噩梦的开始。555555上帝你对不起我。

  立夏每天抱着一叠试卷穿行过那些烈日照耀下的香樟时总是会想,我的高中生活就这样开始了?在想了很多次之后末尾的问号就变成了句号。

  每天早上都会看见两个男孩子。在开学第一天的自我介绍上立夏记住了他们两个人的名字,一来是因为他们的名字很特殊,一个叫傅小司,而不是自己听错的什么“小四”,一个叫陆之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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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8-19 14:44:22 | 显示全部楼层
  立夏渐渐觉得两个人真的是天才,因为很多时候立夏都可以看到傅小司在上课时间根本就没听,只是随手在草稿纸上画出一幅又一幅的花纹,而陆之昂则是趴在桌子上睡觉。偶尔醒了拿过傅小司画下的草稿来看,然后动手也画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上去,但每次都因此被傅小司在桌子下面踢得嗷嗷乱叫。立夏想如果是我的话我肯定也会踢他的,因为没有任何画画的人会喜欢别人在自己的画上乱动。

  偶尔陆之昂会突然抬起头对回过头去看他们的立夏微微一笑,说,嘿,你好。立夏马上就转过头去,为自己被他们发现而觉得有些脸红。不过陆之昂好像比较爱说话,经常对她说一些比如“你的名字真好听”之类搭讪的话。而傅小司好像永远都是那副霜冻般的表情。偶尔有同学和他说话,他都是缓慢地抬起头,然后看着别人几秒钟后再慢慢地问一句,什么?眼睛里没有焦距像起了大雾,声音湿润且柔软地散在空气里。

  已经九月了。天气开始微微发凉。早上骑车来学校的时候衬衣上会沾上一层秋天微凉的寒意,肌肤起了些微的颗粒。傅小司打了个喷嚏,额前的刘海儿散下来遮住了眼睛。已经好几天了,傅小司一直想去把无意中长长的头发剪掉,可是一直没有时间。最近下午天天画画,美术老师说要参加一个比赛所以要集训一下。

  下午四点后的自习傅小司和陆之昂都是不用出席的,他们直接背着画板去画室或者学校背后的山上。立夏总是看着他们两个人大摇大摆地早退,离开的时候陆之昂还会笑眯眯地对她打个招呼说声再见。这让立夏经常咬牙切齿。可是咬牙归咬牙,傅小司和陆之昂的成绩的确是自己比不过的。这也是让立夏觉得很不公平的地方,凭什么上课画画睡觉的人可以每次考试都拿第一第二名而自己上课写满了一页又一页的笔记却要费尽力气才能冲进前十名呢?

  学校门口就是16路公交车的终点站,16路的另外一个终点站在浅川城市的边缘,那里是个废弃了的工厂,现在早就长满了荒草,走进去就被淹没得看不见人,一片摇曳的深深浅浅,在风与风的起伏里渲染了水状的告白。粉白色的绒毛飞起来,沾了一身。

  傅小司俯在车的把手上,耳机里是嘈杂的音乐。里面的一个男人一直哼着一句好像是“Theysaynothinglastforever……”像是梦里模糊不清的呓语,却配上了轰烈的伴奏,像站在喧嚣的火车站里那些吹着笛子的人。他们站在喧嚣里面把黄昏吹成了安静,把人群吹成了飞鸟,把时光吹成了过往,把过往吹成了回忆。

  傅小司抬起眼,陆之昂出现在面前。他皱皱眉头说你下次最好快一点。

  啊啊,不是我不想快啊,有个MM一定要请我喝可乐,盛情难却盛情难却啊。

  你主语宾语弄反了吧。

  ……我靠。你狠。

  你再不去拿车我告诉你今天又会迟到的。

  陆之昂突然明白过来的样子一拍头然后转身跑掉了,衬衣下摆扬起来,在夏天里像是盛开了白色的花。

  结果还是迟到了。傅小司恶狠狠地瞪了陆之昂,陆之昂咳嗽了几声装作没看见。可是老师不会装作没看见。结果是两人明天每人交五张石膏人像。

  回来的路上傅小司告诉陆之昂,我挺同情你的,今天晚上要画十张石膏。

  然后陆之昂的自行车摇摆了两下咣当摔了下去。傅小司自顾自地骑走了,剩下陆之昂坐在路边大叫啊啊啊啊没天理。

  转眼就过了十月。天空开始变得高远起来,立夏偶尔抬起头可以看到成群的候鸟缓慢地向南方飞去。翅膀覆盖翅膀的声音在天空下清晰可辨。

  每个星期都有考试,这个学校以接近百分之百的本科升学率在全省几乎无人不知。所以,在这个学校里如果要进入前十名的话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所以立夏觉得每天都累得要死。七七是艺术生,而且和立夏不是一个班的,她在七班,而立夏在三班。三班和七班在整个年级是最有名的两个班级。七班是出了名的艺术班,这个学校进来的艺术类考生几乎有一半都在这个班里,所以在马上到来的艺术节里,七班的学生几乎全部报了名。而三班集中了所有高分数的学生,每次考试的前十名里面三班的学生会占到八个,而前一百五十名中三班的学生会占到六十六个。三班一共六十六个人。

  所以立夏很多时候都觉得自己和七七生活在两个世界里。七七是学国画的,从小开始画金鱼画蝌蚪画对虾,一朵一朵的牡丹在夏天里盛开在宣纸上永不凋谢。而立夏在初一的时候画了一年的素描,初二开始不去上美术课,初三彻底把画笔和画纸丢掉。但是立夏从来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这个世界是公平的,换来的结果是立夏的文化课成绩考了全县第一,于是顺利地来了浅川一中。而且在开学到现在两个月的四次大型考试里面都跻身全校前十名。立夏对自己说,嗯,这也是很不容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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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8-19 14:44:44 | 显示全部楼层
  吃饭的时候七七问起立夏的情况,立夏说很好啊就是学习忙有点累。七七问有什么新的朋友么?立夏摇头。风扇呼呼的声音在头顶越发地响亮,立夏觉得天气依然很热,十月应该算是秋天了吧,看来秋老虎无论公母都很厉害。

  七七瞪大了眼睛,说,我还以为你一直没来找我是因为班上很多新认识的朋友需要照顾所以没空呢。

  立夏扒了两口饭,说,我哪有你那么厉害,而且我班上的人都是读书机器,你和他们说话你会闻到满嘴化学公式的味道。

  啊,那么恐怖啊,所有人都是这样吗?

  嗯,当然……哦不,应该有两个人不是吧。

  嗯?七七来了兴致,是谁啊?

  算了不说他们。你呢七七,新的班级开心么?

  开心的。我们班上都是些神人。整天闹得教室屋顶都要掀翻掉了。

  是吗……立夏的声音里有些羡慕。

  嗯,给你讲件好玩的事情啊,我今天笑了一天了,我们班的那个叫刘文华的女生写作文写道:……那只羚羊舍生逃命,拼了命地往树林里跑……你知道老师的评语是什么,老师写:……那只羚羊到底是想死还是想活?

  立夏呆了呆后立刻笑出了声。立夏觉得七七就是这么可爱的。

  午后的阳光总是很好的,带着让人倦怠的慵懒。七七靠着立夏坐在香樟树下面,阴影从两个人的身上缓慢地爬行过去。一朵云,然后还有一朵云。于是这些倒影就从她们两个人年轻的面容上缓慢地爬过去。明与暗有了颜色,风从北方像水一样地吹过来。立夏开玩笑说,我的天上有两朵云,一朵是白云,另外一朵,也是白云。

  已经过了很久了呢。七七突然说。

  好像是的。

  立夏你想过除了学习你要做什么?

  不知道呢,立夏伸了伸腿,膝盖微微有点疼,也许快要下雨了。

  继续画画吧,想过么?

  立夏心里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了,但是又没有彻底醒过来,像是沉睡在梦里听到窗外打了雷下起雨,却没有睁开眼睛,只觉得身上一阵一阵的水汽和凉意,于是紧紧裹了被子。对的,就是像这样而已。

  啊,没怎么想过。我又不念七班,有什么好画的。

  学校的素描班你去了么?不限制的,谁都可以去。

  立夏觉得心里又动了一下,感觉像是翻了个身,眼睛在蒙眬里睁了睁。

  那,里面都是你们七班的人么?

  不是啊,好像全校的学生都可以去的,而且里面几乎每个班的学生都有。立夏去么?

  立夏转过头来望着七七,感觉像是梦醒了坐起来,在床上听到了外面哗哗的雨水声。立夏笑了笑说,嗯,那我去。

  学校的画室在西南的一个角落里,被香樟覆盖得几乎看不到房子的外形。是个有着青瓦的平房,是学校最早的教室。那个时候的学生就在这种低矮的平房里上课念书考试,然后三年时光过去,离开浅川去了外面的世界。

  立夏背着画板提着画画的工具箱推开了门。沙沙的声音传出来,很多支铅笔在画纸上摩擦出了声响,地上有各种石膏,几何体,人头像。立夏在角落里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刚把画板支起来老师就来了。

  是个年轻的老师,下巴上却留着胡子,看上去让人觉得怪异。立夏不太喜欢这样的人。她想不明白为什么搞艺术的人就一定要把自己也搞成艺术品呢?摇摇头,想不明白。

  这已经是第三次课了,还好立夏以前就学过,所以从中间开始听也没有关系。其实画画多半是自己的事情,老师讲得很少,而且画画这种事情,总归是要天赋的。

  笔尖一笔一笔游走,手臂手腕抬上抬下,有了框架,有了形状,然后细密的阴影覆盖上去,银灰色逐步占据画纸。

  窗外突然跳过一只猫,立夏吓了一跳,手一抖笔尖清脆地断在画纸上。

  啊。立夏轻呼一声。尽管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可是在寂静的教室里依然显得突兀。有人微微地皱了眉。

  立夏伸手在画具箱里找削笔刀,却总也找不到。有汗水细密地出现在她额头上。

  喏。眼前有手伸过来,拿着白色的削笔刀。立夏抬起头,黑色的眉,睫毛,瞳孔。傅小司从前面转过来,眼睛望着立夏。

  啊。立夏又轻呼了一声。这次是因为吃惊。他怎么会在这里。立夏心里有点慌乱。本来觉得三班应该没人会参加这种对高考无用的补习班的。可是在这里竟然看到傅小司,多少让她感到意外。

  小司,怎么了?后面的声音响起来。立夏回过头去看到一双笑得眯起来的眼睛。陆之昂抬了抬眉毛和她打招呼,嗨。

  立夏突然觉得坐立不安。有点想走。因为她看过傅小司和陆之昂的画,自己的和他们的简直有天壤之别。她怕被别人看到自己的画,而且也不希望班里的同学知道自己在学画画。她现在就想收起自己的画板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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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8-19 14:45:05 | 显示全部楼层
  正在立夏低头的时候手里的铅笔被人抽了去。抬起头傅小司已经在削笔了。手指缠绕在笔和刀之间,像绕来绕去的丝绒,立夏想,女孩子的手也许都没有这么灵巧呢。

  拿去吧。以后不要叫来叫去的。声音大了让人讨厌。

  哦。立夏低头应了一声。抬起头想说声谢谢但看着傅小司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以及没有焦点的眼睛,那句谢谢终究还是被硬生生地吓了回去。

  傅小司起身收拾东西,身后的陆之昂好像也画完了。立夏抬起头看着他们。心里想造物之神在造物的时候肯定也是有偏心的。为什么会有这样两个优秀的人呢?想不明白。心里微微有些懊恼。

  黄昏开始降临。空气里开始浮现出一些黄色的模糊的斑点。傅小司揉揉眼睛,显得有些累了。他伸了个懒腰,关节响了几下。真是累啊,他说。

  哈哈,来来来,我背你回家。陆之昂跳过来比划了一个扛麻袋的动作。

  傅小司回过头来眼神冷冰冰地像要杀人,陆之昂吓得缩回了手,嘿嘿地笑了两下。傅小司看着陆之昂白衬衣上的颜料皱起眉头。他说,真不知道你妈是怎么洗衣服的。

  陆之昂说,这个简单的,我妈洗不干净的就丢了,买新的。

  傅小司说,中国就是这样不能脱贫的。

  陆之昂愣了一下,然后奸笑了一声说,我要回去告诉我妈。

  这下轮到傅小司发愣了。因为他也没想到要怎么来回答这句话。傅小司这一瞬间呆掉的表情让陆之昂笑疼了肚子。

  傅小司的表情有点懊恼,半天没有说话。陆之昂还是笑得很猖獗不知道见好就收。于是两人开打。尘土飞扬。

  冗长的夏天在一群飞鸟划过天空的时候就这么过去了。

  那是这个夏天里最后的一群飞鸟。

  七七,夏天终于过去了。

  是啊。

  你想家么?想以前的那群朋友么?

  不知道呢。立夏你呢?

  我很想念他们。可是却不知道他们在哪儿,在干什么,过得好不好。

  那找个时间我们回去看看吧。我也正好好久没有回家了。

  ……还是……算了吧。

  好像还没有剧烈的炎热,秋天一个仓促的照面,匆匆卷上枝头。树叶越来越多地往下掉,黄色席卷了整个山头。

  浅川一中坐落在一座不知名的小山上。放学的时候会有很多的学生骑着自行车从山上沿路往下。轮子压过路面的时候会听见落叶咝咝碎裂的声音。

  不过立夏七七这种寄宿学生是轻易体会不到这个的。七七早上晨跑结束的时候七点二十五,而每天的这个时候立夏差不多都会碰见穿过操场去教室的傅小司和陆之昂。自从上次画室里有了简短的对话后,他们好像不那么陌生了,但也仅仅限于见面彼此点头而已。傅小司的眼里依然是大雾弥漫的样子,偶尔他和陆之昂讲话的时候眼神才会清晰一点。

  立夏一直想不明白他的眼睛是怎么回事。也许是自己的错觉吧。

  傅小司看着立夏朝自己点头,本来有点想不起这个女孩子的,但看到陆之昂叫了声立夏自己也似乎有点记起来了。傅小司从小到大都不怎么能记住人,除非经常说话或者接近的人,否则根本记不住。

  陆之昂拍拍小司的肩膀说,你觉得这个女孩子怎么样啊?我觉得很可爱的。

  傅小司歪了歪头,说,嗯,还好,安静,不吵闹,不讨厌。

  陆之昂露出牙齿哈哈笑了两声。一般小司这样说一个人的时候那就代表这个人在小司的心里还是蛮好的。傅小司很少夸奖人。应该说是从来没有过。陆之昂想了想,还是没有想起来小司夸过谁,从小到大这么多年都没听他说过。

  他一直都觉得小司有点自闭,似乎一半时间活在这个世界里,一半时间活在另外一个世界里。所以他想,小司什么时候可以长大呢?长成一个能说会道口若悬河的人呢?也许永远都不可能吧。

  陆之昂想到这里呵呵地傻笑了两下,走在前面的傅小司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冷冷地说了句,有病啊。

  不用说,又开打。

  周六破天荒地不用上课,但是周日要上课。其实也就是把周日的假期和周六互相换一下而已。可是全校的学生好像捡了大便宜一样乐疯了。感觉和过元旦一样。七七和立夏借了年级里男生的自行车准备出去买东西。当然这自行车是七七去借来的,根本没花什么力气。那些男生在外借自行车的时候甚至想把自己一起外借来当车夫。

  一直到黄昏立夏和七七才从市区回来。大包小包的东西放在自行车车筐里,车子变得摇摇晃晃。骑到学校门口的时候立夏正准备下来,还没等到落地后面就传来尖锐的刹车声音。七七的尖叫声在黄昏里显得格外的吓人,立夏刚转过头就看见车子朝自己撞过来。车筐里的东西四散开来,立夏的脚卡到车子上,血马上涌了出来。尖锐的痛感从脚上直逼心脏,立夏感觉连心跳都剧烈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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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8-19 14:45:36 | 显示全部楼层
  七七手里的袋子掉在地上,她手捂着嘴巴说不出话来,眼睛里面大颗大颗的眼泪往外涌。立夏想安慰一下七七告诉她自己没事,可是嘴巴一张就是一声呻吟。这让立夏自己也吓了一跳。可是钻心的疼痛越来越剧烈。很深的一条伤口,血染红了半条裙子。

  车子里的人慌张地走了出来,本来立夏想说算了没关系,然后就离开的。可是车子里的人竟然开口就是一句“你眼睛瞎了啊”。立夏想真他妈狗屁你从后面撞上我到底是谁的眼睛瞎了啊,难道我眼睛是长在后面的么。可是立夏没和他争辩什么,一来疼,说话说不清楚,二来这辆车子一看就很高级,立夏懒得和这种富贵人家的人打交道。

  但七七听不下去了。她上来什么也没说,只是摸出本子抄了车牌,然后从书包里拿出问男生借的相机开始拍现场。地上刹车的印记,立夏自行车的位置,甚至拍下了学校门前的减速带和墙上的那个机动车禁止入内的标志。立夏知道相机里根本就没胶卷了,心里想偷偷地笑。一个笑容刚诞生在嘴角,就又被疼痛逼了回去。

  那个开车的人有点慌了,额头上有了些细密的汗。他搓着手对七七说你别拍了。七七说没关系大叔,我们的眼睛都是瞎的,拍不了什么的。

  那个人有点尴尬。拍完后七七过来扶立夏,她说走我带你到保健室去,伤口要包扎一下不然会一直流血的。立夏看着七七突然发现七七居然有这么成熟的一面,刚刚吓得滚出眼泪的七七现在变得像是自己的姐姐一样冷静。立夏开始有点佩服七七了。

  那个人过来连声说着对不起。立夏看着他也很可怜,并且自己的腿也就只有一道伤口好像没伤到神经和骨头,所以立夏想干脆算了吧。

  还没把这句话说出口坐在车子后座的人出来了,一个漂亮的女孩子,一身的衣服也很漂亮,一看就价格不菲。立夏想又是富贵人家的女孩子。立夏低声对七七说,算了,走吧。

  刚挣扎着站了起来,那个女生说了话,她说,你等等。

  立夏转过来,她走到立夏面前,从钱包里拿了一些钱,说,拿去,对不起,是我们的司机不好。

  本来立夏觉得这个女孩子很漂亮,并且她道歉的语气也是很诚恳的,可是她拿钱的这个动作让立夏觉得有种恶心的感觉从喉咙里冲上来。

  立夏摇了摇头,说,不用。然后转身和七七走了,心里想,富贵人家的孩子总归是讨厌的,自以为是地猜想钱可以解决所有的事情。

  立夏!有人在背后叫了自己的名字。

  立夏转过头去看到陆之昂的笑容,还有旁边傅小司满脸的冷漠表情。

  傅小司走过来的时候眉头皱起来,他转过头看着车里下来的那个女孩子,问,怎么回事?

  那个女孩子对傅小司笑了笑,说,我家的司机不小心撞到这个女孩子了。

  傅小司走过来,低头看了看立夏的脚,他问,怎么不去保健室?

  立夏说,刚撞,没来得及,现在就去。

  傅小司说,我带你去吧。

  立夏突然觉得血液又开始涌起来,伤口突然变疼。是不是因为感觉突然变得敏锐起来?立夏觉得傅小司应该看也不看地从自己身边走过,陆之昂应该是笑呵呵地望着自己,打个招呼说,啊,受伤啦?然后两人转身离开。这比较符合印象中的两个人。

  今天这是怎么了?

  转身走进学校,立夏突然感觉到手肘处被手掌托了起来,肌肤上有了些微的温度。立夏有点脸红,距离的拉近让空气中弥漫了青草的味道。侧过去看到一张没有表情的侧脸,在黄昏里显得安静而深邃。

  那个女生在后面说,我想给她钱的,可是她不要。

  陆之昂从后面匆匆地赶上来,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表情厌恶地说了句,收起你的钱吧,好像就你家里有钱一样。

  傅小司这时皱了皱眉头,立夏也觉得气氛有点奇怪。本来陆之昂对谁都是一副温水般的亲切样子,不可拉近也不可推远,可是今天明显对那个女生动了气。

  傅小司转过头去,说,嫣然,你先进学校去吧,我送她去保健室,等下再找你。

  立夏瞪圆了眼睛。她和傅小司怎么会认识?

  立夏躺在保健室的内间,手上打着点滴。医生说没有关系没伤到骨头,只是伤口有点深所以要吊盐水,消炎以及防止破伤风。

  傅小司坐在立夏床前,眼睛有时候望着窗外,有时候望回来看看立夏。这让立夏觉得脸上有点发烫。立夏的画板放在病床的边上,本来今天准备把画板带出去,看到美丽的景色就画一下的,没想到和七七两个人玩得忘记了时间。

  傅小司翻开立夏的速写本,立夏想阻止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刚想动脚上传来剧痛。傅小司看了看立夏说,你好好躺着吧。傅小司一页一页地翻立夏的画稿,立夏看着他没表情的脸,觉得很尴尬。

  不出所料傅小司看完后说了句,嗯,真难看。

  立夏说,嗯,是很难看的。声音低得听不见。也许只是说给自己听的吧,谁知道。

  傅小司放下画稿,站起来,说,我要走了,下次教你画画吧,这样的画太难看了。

  立夏突然觉得傅小司也不是那么神秘的一个人。于是鼓足了勇气问了刚才一直想问的问题,她说,傅小司,你认识那个女孩子?

  问完之后立夏就后悔了,因为她想傅小司肯定会觉得自己多事。

  傅小司转过身来望着立夏,半晌,抬了抬眉毛,说:

  你说李嫣然么,她是我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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