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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遗忘的梦
梦残17岁遇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是别人的女友，听说是她同班的叫树的少年。
她来找梦残讨论吉他的弹奏窍门，看着她乌黑的发温柔的眼，梦残的心头微微一动，还是思无邪的年纪，只当她是不可多得的朋友，接住她扔过来的吉他，随手弹奏几下——那把深红色的吉他一直就这样在他们之间传递着，等到停下来，已经花掉了十年的时间。
这期间，她一直是别人的女友。
梦残起初是不懂的，明白过来的时候又有点胆怯，是，他向来对于女孩都应付得体，周全得人人无话可说，但这个不同，他和她才认识不到一个星期，梦残自己也不明白怎么就喜欢上了。这种事挺怪的——梦残不敢和她说。
她和同班的少年却是全年级公开的秘密，那少年和她吵架，和她对打，时常闹个天翻地覆，但是又知道陪她回家。一有什么，她一抬眼，他已经大呼小叫赶过来。也挺怪的。
她是别人的女友。
梦残十分君子，胆怯过后沉下心来，看过几次他们相处，便退作壁上观，同时暗想，自己也许不过是一时冲动，不然就是犯了青春期骚动之类的毛病，忍忍就过去了，他心底还是想按照社会一般标准做人的，不过，人生在世，真的也没几件事可以说得上是心想事成的就是了。
大概是一个下雨天，也忘了是哪个季节的哪一场雨，梦残听人说她和那个少年分手了，说的人漫不经心，听的人却很在意。本来应该立马赶过去瞧瞧，但是又有点犹豫，说到底他和她是不一样的，是啊，女孩子，这时候哭得稀里哗啦花容失色的，有人安慰是雪中送炭，再说几句“我的肩膀借你”之类的温情话语，十有八九可以静观后效。但是梦残最怕女孩子哭了，一哭他就束手无策。
梦残思前想后，有一天把头发都放下来了，换了全新的衣服，走到她学校门口，又觉得自己的举动奇蠢无比，转身折回去了。
错过了这个机会，以后十年，她一直都是别人的，怎么后悔都没用。
她去了美国，梦残放弃了吉他专心学业，一眨眼，十年过去了。
这十年，梦残一帆风顺。大学出来用父母留下的遗产开了一间公司，专营进出口贸易，运气好，自己也努力，几年下来，成绩斐然。不是不得意的，身边也从来不缺人——玫瑰花似的女人。有人指责他滥交，他很认真地说：“每一次我都是认真的，只是对于她们，是喜欢罢了，我只珍爱过一个……”
也许是真的。所以身边的风景换过无数道，旧人都不见拿他当敌人对待，偶尔碰见，还给他最温柔的眼波，做男人做得这么成功也算异数。
二十七岁生日的那天晚上，梦残做了个梦，在梦里他又回到十七岁的时候，他喜欢的那个女孩来找他，乌黑的头发，温柔的眼眸，向他扔来一把吉他，然后微笑问他：“梦残，你把我忘记了吗？”
醒来后，梦残发现自己有反应，他从不做绮梦，但是他喜欢的人，在他的梦里微笑地问他：“你把我忘了吗？”以他一直思慕而不可得的姿态，他的身体于是诚实地回答：“还没有。”
还没有。
有一天，他去参加慈善晚会，手臂上挽着芸芸众生里的一个，看福利院的小孩子表演节目，旁白说：皇后想要一个孩子，有乌黑的头发，雪一样晶莹的肌肤，花瓣般的红唇，温柔的眼眸……
梦残心想，我遇到过一个，不过不是我的。
她说过，不想生孩子。
第二天，梦残和她重逢。
梦残站在十字路口等绿灯，灯一亮，晃眼看去四周都是灰蒙蒙的一片，面孔相差仿佛，如行鬼蜮，也许这一路过去，正和前世的敌人再前世的爱人擦肩，谁知道呢？
梦残匆匆忙忙往前走，夹在川流不息的人群里，忽然迟疑了，人人都是往前走，他却停住了，一回头——
只看见一个背影，黑发，衣裙，比周围人的气势都让人窒息，像灌木丛中优雅地生出一株乔木——十年前，梦残看过这个背影穿校服的样子，十年岁月如流，又好像一切都没有改变。
她回来和梦残重逢。
她一直是别人的。
梦残请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吃饭，对方看了他一会，忽然问他：“初中弹过吉他？”
原来是旧识，十年前同校的朋友，梦残曾和他一起合奏过，他叫寒风，梦残记不住，总叫成风寒。十七岁那年夏天的一个黄昏，他还正经八百地去警告瑢不要放弃树，那时瑢的眼里放出光来，照得他透心的亮，说不定就是那时候开始钟情的。
梦残正想她，她就来了。
寒风说：“我的朋友。”
她仿佛不认得梦残，坐下来，自己给自己叫一杯冰淇淋吃，一勺子先剜掉红艳艳的草莓，往嘴里送，梦残在一旁死死地看着，她顿一顿，递给梦残。“让你。”她说，嘴角一弯，清清楚楚地说，“梦残。”
她仍然是别人的。
她认出梦残和认不出梦残都没有分别。
梦残看着她吃几勺冰淇淋，然后推开，寒风瞥他一眼接过来，三下五除二把剩下的吃掉，完全不在意还有旁观者。 | 
狗仔卡
发表于 2005-1-3 09:0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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