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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燕子飘飘

【浪漫恋情类(古)】相望祈夏约 作者:长晏 (完结)〖☆强烈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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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3 09:17:57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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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跌在他怀里后,她便很不知羞地就势偎住他不动,笑意吟吟地仰脸上望,他刚毅的下巴棱角分明,尤现出一种决断卓然的坚定气概。

  “我主动示好,你都不要,我哪里有胡说?”

  望月头痛地扶正她,“你知道,我不会娶妻。”

  “不是娶妻,我又没要你正式娶我。”她兴致勃勃,“哪,侯爷,世上有很多挂名夫妻,有名无实,我们可以反其道而行,有实无名,过夫妻日子,我不担你护国侯夫人的名头,如何?”

  这还不是胡说?望月无力地揉了下额角,“夏至,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当然不是痴人说梦,我很清醒。”伸手拍落掉在他袍子上的芝麻粒,她认真分析,“你怕牵累亲眷,不打算娶妻,我是一把年纪还嫁不掉。做女人做到这种地步也实在不像样,不如你我勉为其难,凑合凑合,做不挂名的夫妻,万一你真的……呃,境况不妙,我就包袱款款弃你而去,我不算你的什么人,自然不会有人与我为难。”

  “你很会异想天开。”

  相夏至越想越愉快,“我想,应该生养几个儿女,这样我老了,也好有个依靠。”

  “我不会生养私生儿女……”

  她随口安慰:“这种名声不必计较,我会好好教导他们,让他们以父为荣,告诉他们你的苦衷,当然我嫁不掉赖上你的事就不必说了,这个太伤我的自尊,不能提。”

  她说这些就不嫌伤自尊?望月已经无话可说,只当她头脑发昏,一时胡说八道。

  “你实在想嫁,我替你挑人。”当初他心底隐隐起了与她做伴的念头,但明知不可行,她要走,他便不再强留,如今是她自己改了主意,是真正赖上他了。两人从不提嫁娶之事,要说是当做家人,实在半点名分也无;若说挚友,却又更加亲近,这样不清不楚、不明不白、若亲若昵地过了两年,她也不怨,反倒乐在其中,只是他知道,是他误了她终身。

  相夏至无趣地摇摇头,“侯爷,您周围的人非富即贵,不会看上我的,再说我也不是要非嫁不可,只不过想尝尝为人妻母生儿育女的滋味,这个不能随便找人试,侯爷您是最适当的人选。”

  望月确定自己还没有被她气到吐血,这个女人的奇怪念头不是屡有,但偶尔一次足以让他头疼好一阵子。

  “不说这个了,尚书大人还在府里等,一会儿回去,你从侧门进,最好不要和他碰面。”他微含忧虑,兵部尚书刘大人与东厂一道,力主求和避战,这段时间不停制造事端。当初破敌阵太过玄妙,便起了谣言说相夏至来路不明,甚至不知从何传出护国侯有异人相助,重兵在握,便夺了大明江山也不足为奇。他暗以为惕,小心应对朝中置疑,两年来不断卸释兵权,孝平王爷与祈大将军主战,抗倭扫蛮,有这两人撑起边防事务,他便可以松一口气,在京的日子多起来。他不是朱姓皇亲,自然惹人猜忌,好在因一向不露锋芒,倒也暂无大碍。

  相夏至咬着芝麻甜饼,含含糊糊地道:“我要不要暂时出府避避风头。”

  望月伸手揩掉她颊边沾上的一处豆沙、两粒芝麻,“若到必要时,的确要考虑一下。”为友尚牵累她,何况是做夫妻,他护不住她平安,怎能娶她。

  马车隆隆声止,停在震平王府门前,车夫撩帘探进半张脸,低声禀报:“侯爷,刘大人就在门口。”

  望月微一思考,“夏至,你留在车里,不要出去,刘大人问你话,你就说病了。”

  相夏至应了一声,动了动身子,斜靠在车壁上。见他下了车,她索性一歪,半倚半躺在软垫上,没什么紧迫感地继续啃她的芝麻甜饼。车外响起一阵模糊的说话声,她仔细倾听,却断断续续听不大清楚,想来是他们刻意压低了声音,不知在讲些什么。

  吃完一张饼,她困意渐起,将另一张放到旁边,取了巾子擦拭手与唇角。外面仍是在低低说话,没有人唤她,她乐得舒服地蜷成一团,抱着软垫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昏沉沉的半睡半醒间,忽觉得亮光直射到眼皮上,似有人掀起车帘,她微一眯眼,接着便有一双坚实有力的手臂将她抱出马车。

  她稍挣了下,含糊道:“侯爷?”

  “嗯,你不要乱动,我送你回房。”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又听得他似对另一人道,“刘大人,您也看到了,她很不舒服,病成这样,您还有什么要说的?”

  她暗讶,不知什么事又扯上她,居然要以装病来脱身?不由干脆配合地微弱呻吟几声,以示她的确已经病得奄奄一息,绝无任何一件惹人嫌疑的事与她扯得上关联。

  便听到那刘大人道:“既然如此,想必是有人以讹传讹,难免出错,这也不算什么大事,打扰侯爷了,下官告辞。”

  望月淡淡应道:“不送了。”

  “侯爷不必担心,这个……贵友福身,必定很快就会康复,哈哈……叨扰之处,还请望侯爷见谅。”那刘大人像是有些畏惧望月身上凛然的煞气,话里明显带着赔笑之意,“快快,我的轿子备好没有?”

  随侍的下人喝了一声:“起轿——”之后在一连串场面话后,那刘大人起轿离去。

  相夏至双眼半开半阖,懒懒道:“刘大人来找什么麻烦?”

  “他说城东有一群人在城隍庙起乩扰乱民心,有人传是你领头指使,他来借故生事,没什么要紧的。”望月温声道,没有放下她,径直抱她进门,“你睡吧,我送你回房间。”

  她喃声道:“想不到边关一战这么有名,都已经两年多了,还会有人注意到我。”半掩口打了个哈欠,真的是有些困了,“侯爷,你近来越来越体贴,我想赖上你,你也有责任。”

  望月微微一笑,他自然是有责任,她从相思谷出来,便成了他的责任。她嫁不出,也是他误的,如果不会有什么变故,就这样相处相伴,也不失为件幸事。

  进了房,将她放在床上,她自动自觉脱鞋往被里钻,像只偎窝的懒猫,看得望月又好气又好笑。

  正想要转身走,她忽然伸手扯住他,侧撑起身,笑眯眯地道:“侯爷,我提过的事你考虑好没有?”

  望月微斥:“少异想天开,快睡你的。”

  她反倒来了精神,慢慢凑过去,半睨着眼,竟颇有几分媚态,“我真的一点点都引不起侯爷的兴趣吗?”

  他别过眼,“不要闹了,你先睡,晚饭时我差人叫你。”知道两年相处,她越发不把他当旁人,见他严正,有时戏谑笑闹,更是无所顾忌,她真的是靠上赖上他了,但他却不能不谨慎把持。

  “侯爷自是铁石心肠,不晓得我现在在做什么吗?”她玩得不知死活,柔媚含情,明明白白地摆出“我要勾引你”的架式。

  一指抵在她睡穴上,望月微勾唇角,“你睡不睡?”

  她这才记起“识时务”三字怎生写,一脸没玩够地退回床里。

  望月暗舒一口气,她最近真是呆得无聊了,忽然想起拿他来玩,况且什么不好闹,竟拿这种事窘他。

  才转过身,背后风起,他及时回身,正接住扑过来的身躯。他不由微恼,她一旦兴起,就会乐得忘形,只是苦了他,越来越有失控的危险。

  相夏至呵呵大笑,孩子般得意,望月立即二话不说,点她睡穴。

  她咕哝几句,终于安静睡去。他抱着她,却只能无奈地叹惜。

  能怪谁呢?让两人之间走到如今这般半亲半昵边缘地步的,是他,可是,他却不能给她承诺。


********************


  清风拂过书册,翻过一页又一页,本该在石桌前看书的人,目光却不在书上。

  他在看她。

  杨柳枝叶伸展,从檐上探下,青翠盎然,随风款动,依依切切地欲攀入窗,一窥里面人的举动。

  小轩窗里,她在梳妆。

  随意画眉染唇,拢发插簪,懒散舒腰,掸袖抚裙,并未特别弄何风情,竟也纤雅动人,悠逸如画。

  梳妆完,她慵然倚窗,看着他笑,秋波盈盈。

  他不自觉回以浅笑,眉眼温柔。

  然后,她开口:“侯爷,您有没有一点点动心?

  美好的氛围霎时打破,像是迷障忽然一扫而空,望月咳了一声,回头继续读他的兵书。

  相夏至纳闷地摸一摸脸,“不行哦,美人果然不是打扮出来的。”

  望月不由闷笑一声,她这几天又不知来了什么兴头,公然玩起“凰求凤”的把戏,似真似假,仿佛小孩子扮过家家的游戏,玩得兴高采烈,他成了被求的“风”,不知是气好还是笑好。

  她自门里挑帘而出,快走到桌前时,被繁复的曳地长裙绊了个趔趄,望月及时搀住她,扶她在石凳上坐下。

  “谁主张时兴穿这种复古裙的?费事又累赘。”她不满抱怨,瞧瞧望月的兵书,“侯爷,你调回京城很久了,听说边关又有异动,皇上不打算派你回防驻守吗?”

  望月沉声道:“孝平王远在浙东沿海,祈大将军前些日子被人毒害,至今缠绵病榻,能调的主将只有寥寥几人,大概应是我回边关。”

  相夏至略微思考,“那我呢?还留在府里吗?”

  他默然,她一介女子,跟他出人奔波自是多有不便,何况对外只称朋友,在他府宅里住了两年,虽然无人明提,私下议论总是有的,他给不了她名分,却又……放不开手。

  他的心,早已陷进去了。

  “不如我回相思谷,怎么样?”

  望月瞧着她,她很平静。那是与他商量的语气,没有怨意,也并非闹脾气,她不是那样的人,她一直都在为他着想,知道他不放心。

  而他却注定要亏欠她。

  “也好。”他微有些迟疑,“等边关事毕,我去接你。”

  听来好笑,不是见她,是去接她,名不正言不顾,他却似铁了心要留她在身边,即使不娶,一生有负。

  但相夏至自来没肝肺,不但不计较,还很有兴致地提议:“好呀,等你去了,我带你去见流云,不过这回不必从崖上跳下去,谷底是有路的,只是流云设了阵,一般人找不到。”

  她岂止是有兴致,眼里简直含着一丝狡猾了。似笑非笑的表情,明摆着要看他笑话,揶揄他少年时雌雄不辨,对一名男子动过心,还定了约,陪他下江南观月。

  望月只有不理她,自若地翻过一页书,专心研读。

  忽然间,他倏地伸臂,将她扯进怀里,同时足下一点,跃开两丈。

  相夏至猝不及防,撞得低叫一声,头昏脑胀地抱着他的腰站稳,然后才回头恼道:“景大人,您怎么老是偷袭我?我的功夫很三脚猫,不禁打的。”

  树上跃下一道雄豪的身影,哈哈大笑,“我不袭你,护国侯怎么会和我动手?”

  她叹了口气,“三五个月较量一次,景大人,您不烦我都烦了。”烦的是望月不欲和他交手,景千里的刀必然会劈向她。

  “姓望的每次都在敷衍我,这么久了,他还是不肯拔他自己那柄剑……”景千里怨气不比她少,还待大发牢骚,看清她今日难得一见的明丽装扮,不由滞了一滞,豪爽笑道,“相居士,你今天上妆打扮,可俏得很哪,连我这老粗也动了心啦。我还没有老婆,反正姓望的又不娶你,不如你嫁给我,成不成?”

  相夏至掩口而笑,“说哪里话,景大人,您真会开玩笑。”

  他不屑地哼了一声:“我可不像某个人,婆婆妈妈,想要还说不出,娶便娶了,有什么为难!”

  相夏至微讶,却又捺不住笑,“景大人,您好像有点误会,不是您想的那般。”偷瞥一眼望月,见他脸色微沉,似甚不悦,不由再也忍不住,“哧”地笑出声。

  景千里怪叫:“你这女人居然还笑得出来,当我说笑吗?”他手上刀气顿出,“看刀!”

  “怎么又是我!”相夏至恼叫,转身就跑。

  望月及时拔了佩剑,挡住那气势惊人的一击。

  她躲得远远的,看两人刀来剑往,战成一团,无趣地摇头一叹,向他二人叫道:“你们慢慢打,小女子不奉陪了。”

  景千里气得哇哇叫:“喂喂,我是说真的,相姑娘,你考虑一下……混蛋,跑那么快干吗?我很像鬼吗?”

  望月倒是惊异万分,顿住剑,试探道:“景大人,你……不是开玩笑?”

  景千里黝黑的脸竟真的有点泛红,大怒地一刀狠劈过去。

  “没错……姓望的,你敢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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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边关平静了两年多,现今瓦刺又卷土重来。而本应派谁出战,朝廷里人人都心中有数,只是近来红得发紫的宠宦王保振不知在皇上面前进了什么谗言,竟游说得皇上头脑不清,欲遣其胞弟王穆北上领兵御敌。

  朝臣各人心知肚明,却畏于权势,不敢明言,王穆原只是一名普通武将,名不见经传,如今竟敢与护国侯争统兵之位,摆明就是抢功。

  而兵部尚书刘大人有东厂支撑,更是为夺实权,处处与护国侯为难,利用望月多年掌兵的威名之盛,整日在朝中冷嘲热讽,暗喻其意欲回边城,有不轨图谋。一时间,纷争迭起,风云变幻,边关尚未大军压境,朝中已经党群林立,诡谲倾轧,争权夺势,自乱阵脚了。

  相夏至将一件披风轻柔地披在他身上,暗叹他不仅为边防事务劳心费神,还要小心朝廷里明枪暗箭,真是防不胜防。

  但她仍是一脸浅笑吟吟,没什么担忧地在他身边坐下,“侯爷,您境况越来越不妙了,我要款包袱脱身了呢。”

  望月微微一笑,温声道:“你东西收好了没有?明日我去宫里面圣,怕是来不及送你,你回了谷里,就寄封信报平安。”

  “我记得了。”她漫不经心地耸了下肩,“这道兵符,你是势在必得了?”

  望月肃然道:“自然,王穆统兵,只会枉送我边城十万军营子弟性命。”

  “侯爷——”她忽然笑眯起眼,绵绵地挨过去,仿是有所图,又带促狭,“我明日就要走了,您不送我点什么作纪念吗?”

  望月一怔,想起上次她走前也是跟他讨东西,要了他随身带了多年的笛子去,不由笑道:“这回你又想讨些什么?”

  她笑得很狡黠,说出的话却差点让他呛到——

  “侯爷,我想要个孩子。”

  明知她又是在逗他,但他却痛恨起他的自私来,既然什么也不能给她,为何还要执意蹉跎她的年华?

  他切切地看她,“我……”

  “哎,侯爷,这次你怎么不害羞了?好没意思。”相夏至呵呵发笑起来,又玩兴大起地扑过去,抱住他,像在抱柱子。

  望月也只能任她抱着笑他,孩子般玩得自得其乐。

  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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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3 09:18:17 | 显示全部楼层
  “望侯爷,皇上召见。”

  李公公笑容可掬,恭敬地半躬身施礼。

  “多谢公公。”望月道了声谢,微瞥了一眼同在御书房外一起等待的王保振。

  王保振懊恨地怒哼一声,又嫉又愤地一拂袖,但顷刻间脸上又换上另一种表情,像是有点了然,又有些幸灾乐祸。

  望月暗自纳闷,皇上虽然宠极王保振,但也不是轻重不辨。他二人一同等了两个时辰,皇上最终仍是召见自己,可见出任领兵的必是他,所以王保振才恚怒不已,但他方才那种神情却又像奸计得逞般古怪,不知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迈入御书房,四周一片沉凝寂然,皇上端坐龙书案后,虽因近日微恙,面上犹带病容,但已不见了前几日朝堂上的为难之色。领兵主帅最终定下,也算了下一桩心事。

  “末将望月,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心中不由讽意上升,自古以来,对各朝各代皇帝都是这样朝拜,可是又有谁活到万岁,保住不世基业?

  皇上面露赞许之色,“边城戍防,有劳爱卿了。”随后一挥手,秉笔太监恭谨上前,将一卷黄绫,一方帅印奉上。

  李公公立即小心接过,面向望月,穆色宣道——

  “护国侯接旨,接帅印。”

  望月再次拜倒,“末将领旨。”

  接过圣旨与帅印,本待起身,却见李公公又递过一卷黄绫,他不由一怔。

  李公公轻声解释:“望侯爷,这是皇上特颁的密旨。”

  密旨?什么事需要密旨?望月疑惑接过,徐徐展开,目光迅速一扫,不禁顿时僵住,如遭雷殛。

  他蓦地抬头,“皇上,为何要格杀相居士?”

  皇上皱着眉,“王爱卿进谏多次,相夏至来历不明,为人诡异狡诈,疑与瓦刺人勾结,不可不杀。”

  “疑与瓦刺人勾结?”望月冷笑一声,“王大人有何证据?相居士助大明攻破瓦刺敌阵,功在朝廷社稷,王保振凭什么诬蔑她!”

  他声色俱厉,吓得皇上竟有些失措,“王、王爱卿上禀,相夏至曾身陷瓦刺军营,却毫发无伤地归来,形迹可疑,足以论罪……”

  “皇上,相居士被瓦刺人掳去,是末将带人救回,她身受鞭刑,谁说毫发无伤!”望月沉声道,“王大人身在朝廷,不明事实,有什么根据说话,莫须有之罪名怎能成立?”

  皇上结舌,忽见王保振匆匆进来,不由心里一松,“快快,王爱卿,你同护国侯解释。”

  王保振阴侧侧一笑,“望侯爷,您与相夏至交情匪浅,自然处处为她辩驳,但此女妖异莫测,诡奇非常,擅奇门邪术却是众所皆知。护国侯杀她以洗自身清白,表明未与妖人沾染,岂不甚好?”

  望月恨极,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佞臣谗言,从来都颠倒黑白,混淆是非。

  他冷哼:“王大人是不满令弟未能统兵,心下不满,从而信口胡诌,扰乱圣听吧。”

  王保振面皮抖了一下,“望侯爷,王某岂是那种人,下官早知帅印必属护国侯您,怎敢妄想相争?”

  这句话像闪电一般瞬间划过心头。望月一凛,是了,王保振不蠢,自然知道皇上分得清轻重缓急,宠归宠,江山却不能丢,所以早料到皇上十有八九最终仍是要选自己为帅,但总是不甘心,便巧舌如簧说动皇上,明知自己与夏至相交甚深,偏逼自己杀她以表忠心,让自己虽然得了统兵之位,却要受这沉重一击,

  “望侯爷,您虽与相夏至结交,情谊深厚,但我大明江山至关重要,绝不能因一名妖诡之人有任何异动。为表侯爷忠心耿耿,杀她也是值得的。”王保振笑得阴险,直盯着望月。

  望月只看向皇上,惨淡一笑,“皇上,朝廷就是这样对待有功之人吗?如此一来,将来谁还为朝廷效力?”

  王保振怒斥一声:“护国侯,你这是什么意思?挟功迫主吗?!”

  望月昂然一举手中密旨,“皇上,这道旨,恕臣不能受。”他顿了顿,“末将请皇上召见相居士,她是不是妖人,一见便知。”

  皇上犹豫起来,“这……”

  王保振及时喝道:“护国侯,皇上命你格杀相夏至,你敢抗旨?”

  望月冷冷瞥他一眼,煞气顿炽,竟骇得他噤了口。

  转脸看去,皇上仍在犹豫,望月又唤一声:“皇上!”

  倒是一旁的李公公不忍,悄悄上前,轻声道:“望侯爷,您不必催了,已经迟了。”

  望月一震,“什么?”


********************


  她也在等,等他回来。

  本来他说可能来不及送她,她并不在意,战事一毕,还会见面,可如今,恐怕是见不到了。

  是不是,也真就来不及送她——

  上黄泉路?

  “要说流云按这项罪名处死倒不稀奇,他本来就挺妖怪的,那么多年也不见老,可安在我身上我可不服,我普普通通,不美不丑,哪里像妖人!”

  她不满地喃喃,看向桌上那精致的酒杯,杯中有酒,清澄碧澈,像相思谷地里的流泉,有点亲切。

  “这酒珍奇,我花了好些力气才请人研制出来,不喝可惜。”她轻轻执起酒杯,啜饮入喉,喝罢翩然转身,向两名等候已久的宫廷侍卫微微一笑,看向他们手里的白绫,不由蹙一蹙眉,“你们要用它绞杀我?”

  两名侍卫被她的悠然自若弄得有点糊涂,一般人临死前不都是哭天抢地、惊骇欲绝吗?怎么她……似乎一点都不怕?两人面画相觑,又一起点头应声:“不错。”

  传旨太监也有些不知所措,这女子乍听旨意时,也只是微讶,不见惊惶之色,还从从容容地备了酒,自斟自饮。见她荆钗素裳,忧雅闲适,笑容朗扬,的确也不似旨意上写的什么妖人。只是他们这些按旨办事的人,更冤更惨的境况也都见过,虽然此时情形有些令人愕然,但该执的刑总是要执的。

  “动手吧。”他一颔首。

  “慢着。”相夏至后退,瞪着那条白绫,“被绞死是不是很痛?”

  传旨太监不耐起来,“都要死了,还管什么痛不痛的,你拖了一个时辰啦,还要怎么样?咱们可要回去交差的。”

  “我不仅怕死,而且怕痛。”她向门外瞧瞧,“怎么还不来?”

  “谁来也救不了你,早上颁布了两道旨,一道是命护国侯格杀你,但上大人料护国侯未必遵旨,便叫咱们提早前来执刑。”传旨太监面无表情,“你等不到人来了……”

  “谁说的!”

  怒吼声破门而人,震得几人耳鼓嗡嗡作响,景千里阔步踏进,冷哼一声:“景某在这儿,谁敢动手。”

  传旨太监是认得他的。锦衣卫属皇上直辖,常常出入宫帏,这位景副总指挥大人性烈刚直,刀不认人,人皆惧怕三分。但他奉旨执刑,却不得不壮起胆子道:“圣旨在此,景大人怎可如此不敬?”

  景千里暗恚,他接了震平王府传出的消息,匆匆赶来,但只能拖延一时,确是无法抗旨。

  相夏至知道他心思,淡淡一笑,“景大人,我不是为难您救我,我只是想托您一件事。”

  景千里心不断下沉,握紧双拳,咬牙道:“你说。”


********************


  轻轻抚过雪白的绫纱,她微微莞尔,想象那是流云的一角衣袂,望月的笛上长穗,二叔的一方布巾。心头印上亲近之人熟悉的影子,便不再怕。

  真的很久了,她没有办法再拖了。

  拈起白绫,用力向梁上抛去,雪练扬空,像一场隔世的梦,短暂而又漫长。

  望月怎么还没回来?

  “真慢。”她咕哝一句,手握住白绫一端——

  蓦然间,长剑破空之声乍起,她才一眨眼,原本如瀑般悬垂在梁上的绫纱霎时变成漫天飞扬的雪,纷舞而下。

  屋中多了一道挺拔的身影,长剑如水,凛然傲立。

  相夏至嫣然——笑,“我以为等不到你回来。”

  他还未开口,门外又传来急报声:“圣旨到——”

  一名太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仓促进门,显见是怕望月救人,紧随而来。

  “皇、皇上传旨,护国侯……抗旨不遵,犯、犯大不敬之罪,若、呼……若胆敢再行违旨,则收回……收回帅印……”太监吁吁急喘,几乎连话也说不完整,却叫各人的心直坠入谷底。

  先前的传旨太监见势,忙使个眼色,“还不动手!”

  两名侍卫你看我,我看你,白绫已碎。拿什么动手?

  相夏至盯着他手中的黄绫帅印,纵不亲自去掂。也知道重逾千斤,那是关乎边城千万条性命,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她幽幽长叹:“我早知,你身边是不能留的。”

  望月默然凝视她,无言。

  倒是门外又响起气喘吁吁的声音:“动、动手没有?动手没有?”

  后来的太监缓过呼吸,恭声道:“王大人。”

  王保振也是急匆匆进门,粗喘口气,见了屋内情景,不由嘿然冷嘲:”望侯爷,您若救这妖人,可是要收回帅印的,您考虑清楚,杀一人证忠心,保边城,皇上已经很给情面了。”

  望月依然沉寂如山,只是凝眸看她。

  王保振又喝一声:“愣什么,谁是执刑的,还不动手!”

  两个侍卫忙应声,不知从哪儿又弄了条带子,非常时刻,只好将就了。

  正要上前,望月忽地叱道:“谁敢妄动!”

  众人吓了一跳,却见望月手中长剑徐徐提起,抵上相夏至胸口。

  “我自己动手。”他凝然道。

  景千里暴跳,“姓望的,你疯了!”

  “我很清醒。”他不再看她,只盯着手中的剑,入宫须解刃,这不是平时身边的佩剑,而是他腰上如影随形带了二十年的剑,剑细如枝,如水雪亮,这许多年,他动此剑的次数不多,她来之后,次次都是为她。

  他的剑一出,是要见血的。

  她轻轻唤:“侯爷……”

  长剑顿出,透胸而入,他的剑昔日名动天下,快得不溅一星血渍。

  注定要负她,一生不见。

  景千里目眦欲裂,“望月!”

  他充耳不闻,收回剑。仍是快,像流星划过苍茫的夜空,不留痕。

  然后,抱她,像温柔的丈夫呵护心爱的妻。

  以往,她玩笑地拥着他,半戏谑半亲昵,自己玩得开怀,也知他不敢妄动,故意窘他。如今,他抱她,尽泄控制已久的情意。而且,她怕冷,拥抱她可以给她重重温暖。

  她渐渐软在他怀里,幽切地叹了一声。

  望月这才发现她唇角沁出血丝。有血并不稀奇,长剑穿胸,伤及心脏,必然要见血,奇的是血居然鲜红中透着微碧,显见有毒。

  “我方才喝了一杯酒,是我从前特地遣人从家乡送来的,只是这酒,有点特别……”她极细微地道,“是我自尽,不是你杀我!”

  望月心神欲裂,僵硬如石,“你……”

  她没再说什么,只是叹息。

  而后,合上了眼。


********************


  荒凉的野地,两人默立在一座新起的坟前。

  冰冷的墓,无字的碑。

  一点也不像她该有的归宿。她喜欢温暖的地方,似只畏寒的猫。冬天里,她专爱找他已经坐得暖和的地方靠着偎着。她的话也不少,对熟悉的人算是健谈,与他谈兵论阵,颇有见地。

  而现在,她睡在这漆黑冰冷的地下,碑上没有留下一个字,像这世上从没出现过她这样一个人,只是平白多出这样一丘无名的坟。

  冷风掠过,他木然而立,没有一丝感觉。

  景千里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带着讽意:“怎么不在碑上题你护国侯夫人的名分?”

  “不,她不稀罕。”他淡淡道,“况且,我也不配。”

  “算你自知。”景千里不屑,顿了一顿,又喟然长叹,“早知道,我当初就不掳她来京城,要说害了她,也有我一份。”

  望月缓缓转身,看向他,“多谢你替我葬她。”

  他冷然一哼:“没有你谢的分,她生前托我葬她,我是允她,不是替你。”他睨过去一眼,“她不用你葬,必是恨透了你。”

  望月仍然没有什么表情,“应当的,她该恨我。”

  看看天色,景千里赶他,“你还不走?城门外骁骑队等你上路。”

  “嗯,走了。”他深深吸了口气,稳健地走到一边牵了马,翻身而上。

  骏马打着响鼻,来回踱了几踱。

  他仍是凝视那座墓,马打了两个圈子,他的目光仍然凝着它。墓里,有他舍不下的牵挂。

  景千里只能叹气。

  忽然,他长啸一声,策马扬鞭,像少年时别过兄长前的匆匆一瞥,纵马而去。

  再不回头。
  护国侯为昔日知交相居士,杀上金銮殿,血溅庆功席,一剑斩三人……

  短短数天,这件事传遍天下,大江南北,人尽皆知。

  皇上虽然许诺为相居士平反,但护国侯在大殿之上,当场诛杀三位大臣,震惊朝野。纵有百官求情,一干边关将士恳乞,甚者民间万民请愿,也不得不捉拿下狱,等侯发落。

  皇上整整考虑了三个月,按理说护国侯其罪当诛,但查清缘由后又觉其情可悯,再者护国侯守卫边城十余年,鞠躬尽瘁,劳苦功高,况且当年又有三次救驾的天大之功,足以赦死,而朝中求情之声,民间请赦之声一浪高过一浪,让皇上也不禁为之动容。

  只是被杀的三名臣子中,一名是朝廷重臣,一名深得皇上宠信,怎么也不能就这样轻易算了。皇上左思右虑,上朝不知讨论了多少回,始终也定不下来。

  直到一晚,皇上偶得一梦,有天人指示,才最后作了决定。于是,第二日颁旨,大告天下——

  将护国侯罢免官职,削去爵位,逐出京城,永世不得还朝。

  连同政敌在内,所有人都松了口气,站在护国侯一边的人庆幸保住了性命,站在对立面的则庆幸从此少了这么个头号眼中钉。

  但,让一群军里兄弟跳脚的是:侯爷居然无知无觉,仍然在刑部大牢里待着,任谁去劝他出来也不应声,木然以对,竟是一意求死。

  直到被派到南方执行了大半年公务的锦衣卫副总指挥使景大人闻讯后,赶回京城,去牢里见了护国侯一面,他才终于出来,不久便离了京城,不知所踪。

  景大人跟他说了什么,没人有知道。

  当时在场的还有三个人,他们是护国侯的秘密亲随,平时在捍月军里是普通士兵,特殊时刻才见其真本领,例如当年在瓦刺前锋营放火救相居士。他们人数虽少,却被称为一支队——疾进队。

  当时他们是决定要进刑部大牢硬拉护国侯出来的。结果人没拉成,却看到景大人给了护国侯一张短笺,笺上只有寥寥几个字,疾进队里有一个人情瞄见了,是——

  “愿驰千里足,盼儿还故乡。”

  护国侯看后,怔了好一阵,才终于出了刑部。

  看见的人好生不解,信笺上的字是谁写的?又是什么意思?故乡……护国侯要回故乡吗?可是,护国侯的故乡是哪里?

  没有人知道。

  护国侯身世成谴,谁也不知晓他的来历。


********************


  古老的黄河渡口,目睹了多少潮起潮落,见证了多少历代兴衰,有多少人来来往往,又有多少人到了岸的一边,就再也到不了另一边。

  渡口码头,有一个人,挺拔卓然的身形,沧桑疲惫的神情,略显憔悴的脸孔上,一双深邃而多情的眼。

  他负手傲立,看这一天的碧,一水的湍,感慨万千。

  旁边的人却不耐烦了,“别长吁短叹了,哪,这个还你。”

  望月微讶,那是他的剑,当日掷在了大殿上,不知后来让谁收了去,难得景千里有心,还想着替他找回来。

  他执了剑,弹了一弹,扣回腰中,淡然一笑,“你总说要我拔剑,现在你看到了,除了细一些,锋利一些,也没什么稀奇。”

  景千里哈哈笑道:“我看了你的剑,也服了你,血溅金銮宝殿,我可没有这般胆色。”

  “胆色?”他幽幽一叹,“什么胆色,一时激愤罢了。”

  景千里爽朗地拍他肩头,“不管怎样,我都服了你……哎,对了,还有这个。”他又摸出件东西递过去。

  望月目光一凝,那是支竹笛,笛身老旧,但上面的笛穗却雪白如新。那是夏至两年前亲手缚上去的,喜滋滋拿给他看,他说“易脏”,她就小心收藏,不再轻易拿出摆弄,所以保存极好,她不在后,拿它做了陪葬物。

  “你哪里得来的?”

  景千里面不改色,“我从她墓里挖出来的。”

  “你……”

  “别气,开个玩笑,她下葬前,我从她棺里偷拿的,本想留个纪念,后来才知道是你的,喏,还你。”

  他接过,却“啪”地折断,掷进滔滔黄河。

  景千里愕然,“喂……”

  “物是人非,她没有留一件东西给我,我留着我送她的东西又有什么意思。”如果她恼,就来托梦找他,可是她没有,从来不曾。

  景千里气哼两声,忽然有点古怪地笑起来,“姓望的,你渡了河后,岸上有家‘泰来’客栈,我替你订了天字第一号房,我们相交多年,算我为你尽的一点心意。”

  望月皱眉看他,不置可否。

  “呃,实话跟你说,听说那间房闹鬼,没人敢住的,我特意替你订的,说不定会让你遇见认识的鬼。”景千里笑得越来越古怪,“你一定要去住。”

  瞧见船来,望月没理他,径自登渡上船。

  景千里在岸上急得大骂:“姓望的,你要是不去住,你就是乌龟王八蛋!”

  望月仍是不理,他站在船头,放眼四顾,天青河阔,一片旷然。两岸的树木翠色正浓,杨花柳絮,轻柔飘舞,一路相随伴他渡河。

  此时,又近夏至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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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3 09:18:3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章




  房间十分安静,清洁整齐,通室明亮,没有半点诡异,更别提什么鬼踪鬼影,三魂七魄之类的。

  他苦笑,到底还是住了进来,只为景千里那一句话——“说不定会遇上认识的鬼”。

  他十数年征战,剑下亡魂不知凡几,但他想见的鬼,只有一个。

  夏至啊夏至,为什么不来见他一见?

  腹中已有饥意,但却没有胃口下楼吃些东西。他坐在床边出神,整整一个时辰没有动过。

  渡了黄河,自山东入江苏,回乡的路就在脚下。他离乡二十余载,如今已是满心疲惫一身伤。但是他还有家可回,而夏至呢,她的魂魄要飘泊到什么地方去?

  景千里给他的短笺上的那句话:愿驰千里足,盼儿还故乡。前半句他认得是云天的字,后半句的笔迹有些陌生,但流畅俊逸,如流湍飞,是文人自幼苦练而成的精粹。

  一想便知,那是大哥的字,大哥让他回家。

  回故乡,下扬州,可是允诺的人呢?那个当初说要陪他去江南观月的人呢,她在哪里?

  他低低咳了一声,凝眸看向窗外,窗外碧空如洗,美丽透澈,却空荡荡一如他的心。

  门忽然“吱呀”响了一下,有人不请自入。望月抿唇,不悦地曲指一弹,一小块木屑激射而出,正击在门板上。

  “哎呀!”响起的女声显见是吓了一跳,纳闷地向里瞧,“难道我走错房间?”看见望月,她愉悦地一拍掌,“没错,景千里自夸办事牢靠,算他没有吹牛。”

  望月震惊地看着进来的女子一步步走过来,站到他眼前,他却如同木雕泥塑一般,动也难动。

  “怎么好像看到鬼一样?”她好笑地伸手在他眼前晃了几晃,“难道景千里还没有告诉你?还是他干脆说我做了鬼找你报仇?我都说是我自尽,不是你杀我,何况你当时又不是真杀。”

  他怔怔地看着她,熟悉的容貌,熟悉的口吻,熟悉的笑,是多少次午夜梦回的深切渴望。

  “侯爷,诈死是很平常的吧,古往今来很多人都用过,虽然没什么新意,但的确实际又好用。”她纤秀的手拍在他脸上,异常温暖。

  “你……”试探地伸手,抚她的发,她的颊,她的衣,她的手……

  是真的,全都是实实在在的,不是一抹幽魂。

  她回来了啊!

  脑里恍了好半天才有些明白,也不知是欢喜、辛酸还是气苦的什么滋味,“难怪你不托梦,原来是要活着见我……”他凝着声,眼睛眨也不眨地瞧她。

  “只是我们稍稍欠缺了点默契,你假杀,我服假毒,结果起了点冲突,幸亏效果还算尽如人意……哎哎,侯爷,您年纪不小了,要哭可就太难看了。”

  “有什么关系,你没有死、没有死……”他声音嘶哑,伸臂拥住她纤瘦的腰身,脸庞深深埋进她柔软的胸脯,她身上温软的气息依旧,让他情不自禁贪婪地攫取,怀抱里的感觉丰盈而真实,他没有做梦。

  相夏至拍拍他的头,像在拍小孩子,一如既往地戏谑:“侯爷,我向来以为您很君子的。没想到你也会占便宜,怎样,我胖了还是瘦了?”

  这样深情而激动的望月是她从不曾见过的,他坚毅而卓绝,傲气而刚强,一直给人击不倒摧不垮的感觉,第一次见他如此脆弱多情,让她实在是不习惯,只好说笑以解窘境。

  感觉他手往她衣内探,她呆了呆,“侯爷,您在干什么?”

  望月不答话,在她光洁的肌肤上摸索,从背后又转到胸前,摸到两处细微而不易发觉的疤痕。

  当日,他亲自动手,长剑透身而入,是为救她。他的剑细,且出收极快,能将对内脏的震荡控制在最小范围,他再故意刺差分毫,足以掩人耳目。谁知她却早已服了毒,给他无情一击。

  “我还以为你终于忍不住要对我出手了呢。”相夏至细声喃喃,听不出是不是带着一点紧张,一点遗憾,亦或一点不满什么的。

  望月徐缓地舒了口气,不理会她惯常会有的自言自语,握了她的双手,轻柔地将额靠在她细腻的掌背上。他静静感受她的真实,好一会儿才释然道:“你服的什么毒,居然可以假死的?”

  虽然当时传旨太监要上前验她是否已无生机,被他一记冰冷的目光瞪了回去,但他自己确已试过她呼吸、心跳均都停止,才死心交给景千里下葬。

  相夏至笑了笑,柔声道:“还记不记得当初那条死而不僵的竹叶青?它在酒里泡了整整一年都没死,我很好奇,托人回相思谷让二叔去请教流云,让流云研制一种可以服用假死的药,流云用相思谷地泉水、还有竹叶青、茉莉根什么的入药,果然研究出来。本来我想将来有一天你会用得上,没料到却救了我一命,只是它发作得太慢,让我的计划出了一点点误差。”

  望月一怔,“我会用得上?”

  相夏至凝视着他,“你十来年不回京是对的,但老王爷过世,你却不能不回。既已进京,就什么都由不得自己。”他不够狡,不够滑,难以应付朝里的倾轧争斗,“你也知道,那些人只恨当时绞杀的不是你。”

  他默然,的确如此,王保振要的是自己的命,她只是无辜受累。而她明知京中诡谲势危,却依然留在他身边。其间他两次回边城,她只隐约提过一次想走,待他入京回了震平王府,仍是看到了她。

  她一向最会明哲保身,而因为明了他的心意,便真正抛了自身安危守在他身侧。而且她早为他想好了退路,虽是诈亡,却也是用她的命为他换来几乎旁落的兵权,让他回到边关,有机会再逐瓦刺,担责了愿,保住边城千万条性命。

  相夏至心有余悸,“我等你回来,你却要杀我,还好景千里事后看出你那一剑端倪,解释给我。我也想到,你若决意杀我,何必留我一口气苦受折磨,想通了就释然了,不然我说不定真的恨了你。”

  “你该恨我的,是我牵累了你。”他拉她在身边坐下。她纵然不是他的妻,仍是被他牵连,倘若早早放她离去,便不会有一年多前那场让他心丧欲死的惊变。

  “现在为这个愧疚已经晚了,”相夏至仍然笑吟吟,“侯爷,您准备下江南吗?听说江南的月亮特别好看,是不是真的?”

  他心一颤,她总算没忘她的诺,不由长长一叹,“你若食言,就该我恨你了。”

  “谁该恨谁!”她不满地抱怨,“侯爷,您的法子糟透了,我在床上躺了整整三个月!三个月!”她愤愤地比出三根手指,在他眼前晃啊晃,“很痛的呀,我想去西湖都没有去成。”

  望月忍不住失笑,仔细地端详她,她没瘦,还养胖了。他在边关夜夜苦彻难眠,她却怕是游山玩水,优哉游哉,也不知捎个口信给他,让他日复一日陷在痛楚中难以自拔。

  她似是看出他心思,立即申辩:“是景千里没有告诉你,我托他葬我,是为伺机脱身,他弄来别的女尸冒充,事后却没跟你说,我被他送得远远地养伤,自然什么也不晓得。”她很无辜地推得一干二净。

  望月只有叹气,“景千里没有和我说,一丝一毫也没有透露,我一直以为你……已经不在了。”

  “所以才有血溅金銮殿,剑杀三佞臣的壮举?”她来了兴致,却又十分遗憾,嗟叹不已,“可惜我不在场,错过精彩场景。”

  望月忽然觉得十分无力,从头到尾就只有他一人在悲恸伤神,这女人居然、居然都不放在心上!

  罢了,到底是他欠她良多,吃点苦头也不算什么。

  “景千里还要了我的笛子去,说是作个明证,他没给你看吗?”

  望月愕然,原来景千里到底是给了他暗示,只是他正黯然神伤,没往深想……是了,说什么从墓中掘出,景千里明知那是他心底的痛,平白地怎会开这种不知分寸的玩笑?

  “看是看了,不过被我丢进黄河里了。”

  “啊?”相夏至有点恼,“那已经是我的了,你怎么乱丢我的东西!”那笛,她一向都很珍视,她是没送过他什么,但是他送她的东西也不多啊!眼波柔柔轻漾,她又微黠地笑,“侯爷,景千里好像对我挺有意的呀。”

  望月疑惑地看她,她又想说什么?

  “想不到我一把年纪,竟然也有人青睐。”她着意咳了一咳,“我到现在还嫁不出,侯爷,您说我是不是应该考虑一下?”

  望月微怒,“相夏至,你果然是没心没肺的!”

  她哼了一哼,“我说侯爷,您是不娶妻的,我就算长了一百颗心肺又有什么用。”

  他忍不住微笑起来,她是彻底赖定他了,只是,他却还欠她一份承诺,如今,她来讨了。

  “护国侯不娶妻,但卫家之子却是要成亲的,相居士,你可愿下嫁扬州卫家?”

  她眨了眨眼,“扬州卫家?是卫家长子萧大公子还是三子卫云天?”

  伸指在她额上弹了一记,他半笑半气,“是卫家次子,卫持天。”


********************


  今年的夏至之日,她兑现承诺,陪他下江南观月。

  扬州瘦西湖上,烟雨迷蒙,到处是洇洇的水雾,沾了人一身的湿,微微地泛起凉气。

  相夏至倚在廊上,看着乌蒙蒙的天,慨然道:“今晚的月亮真圆!”

  听到里面一声闷笑,她搓搓手臂,走回水榭帘内,见望月正设了案,摆上新煮的梅子酒,不禁扯扯他薄薄的夏衫,“你不冷吗?”

  望月瞧她一眼,“现在早已入夏,又是南方,怎么会冷。”她倒怪,下了场雨,也嫌冷,怕是体内阳气不足所致,改天应该找个大夫给她看看,“你刚才在外头叹什么月亮真圆?”这下雨天,哪有月亮?

  她无谓地笑笑,“我同你约了赏月嘛,虽然看不见月,感叹一下表表心意也好。”他身上散着隐隐的热力,让怕冷的她不自觉地靠过去,“明天我们才进城吗?”

  “嗯。”望月应了一声,递给她一杯酒,“今晚给你庆生辰,明日再到家。”已到了家门口,不免有点近乡情怯的意味,反而特地拖了一天与她游瘦西湖。

  相夏至抿唇莞尔,他一直都比她细心得多,“侯爷……”

  “别叫这个,世上已没有护国侯这个人。”他淡淡地给自己也斟上一杯。

  “一时叫惯了。”她耸耸肩,“你走了,边城的兵谁来带?”他为她怒而诛杀朝臣,等于是弃了官爵与他一向坚持担起的守疆之责,至情至性,是她始料未及的。他终是不适合做官,不够隐忍。

  “由祈大将军接手,我很放心。”咽下微甜的梅子酒,总是有点怀念边关的烈酒,“对了,景千里带给我的短笺是你去找了云天得来的?”当初还以为是云天主动找上景千里,看见她才想到应是她从中牵线。

  她笑吟吟地又向他靠了靠,“是啊,我不便露面,由景千里代为送到你手里,别人劝你可以不听,令兄长的话你却定不会违背。”实际上,就算她不去找,卫厨子也正要上京,但这个功由她揽过好了。

  望月略带责备地看她,“若是你亲笔来写,我便也出来了。”

  知他仍是有些恼她只顾着四处游玩,差不多都快忘了他还在为她的“死”牵肠挂肚耿耿于怀,相较他的深情,她实在漫不经心了些。

  “我怕你当鬼写信。”她照旧调笑,见他睨她,便倚向他怀里,讨好地奉上一杯酒,“是是,我赔罪。”

  望月稍扶她肩一下,不动声色地退开一点,“林林总总,到底是我亏负了你,该我赔罪的。”

  他这个小小的举动却没能逃过她的眼,这一路走来,他始终相守以礼,虽然与她定了终身之约,却从不妄动。倒是她常昵然地半戏半逗,以看他暗自克制为乐。

  “那好,你要怎样赔罪?”她老实不客气地自己一饮而尽,颊上顿时现出一抹淡淡的红晕,娇艳非常。

  望月别开脸,“你说呢?”她怕是又玩起了兴,恐怕自己要糟!

  相夏至笑意宛然,眼波流动,“要我说嘛……”

  她绕着他左瞧右瞧,瞧得他浑身都不自在,感觉自己好像砧板上一块任人宰割的上好肥肉。

  “你在打什么主意?”

  “哎?被看出来了呀。”她掩着口笑,亦娇亦俏,看得望月心怦然而动,警惕心统统溜掉。她拉他在椅上坐下,一本正经,“要赔罪,拿出诚意来。”

  他不解看她,“什么诚意?”

  “从现在起,半炷香内,你不许动,一根手指也不可以,动了要罚。”她很久没有这样兴高采烈了,他在千里之外苦捱日夜,战场拼杀,她何尝不担心,“哎,说了不许动,干什么往后靠。我身上挨不得吗?”

  望月眼神深切,“夏至,你不要玩出火来。”

  “有什么关系,你话真多。”她笑眯了眼,不仅挨过去,还得寸进尺地拿他当炭炉抱,坐在他怀里,乐得周身轻飘飘。

  望月暗叹一声,她真是拿他来玩了,从前没有名分,她都不在意,如今誓约已订,她更是毫无顾忌。感觉她玩笑地亲亲他额角,他心一跳,正要喝止,她却已经凑在他唇上,轻轻贴住。

  他下意识往前迎,她却低低警告:“不许动,我说过的。”

  他只好不动,任凭她考验他定力,还好她只是吻了吻,没有进一步撩拨,但他也已渐渐意乱情迷,目光凝在她逐渐失了笑容的脸上,深深看着她。

  “听说你这一年来,打仗几乎阵阵亲临,刀来剑往躲都不躲,只差没自己凑到敌人兵刃底下?”她慢慢地说着,轻柔地挽起他的衣袖,瞧见一道长长的疤,然后瞪他,语气里听不出是怒是恼,是叹是气,“干什么,你不晓得爱惜自己吗?”

  望月怔了怔,从微微迷乱的情绪中回过神,莞尔一笑,“难得你忽然长了肝肺,知道问一句关切的话。”

  她不说话,拉开他衣衫,看他身上一道道纵横交错的疤,几乎全是一年来的新伤。他武功高强,若不是存心,怎会挨这许多刀枪之伤,他是一心想战死在沙场上,被乱刃分尸,好补偿她受那一剑吗?

  “原来,你是这样傻的。”她喃喃地俯下脸,温柔地吻上他肩头的一道伤痕,睫毛下垂,遮住眼底的痛惜。

  望月深深叹了口气,从前既恨自己自私而执着,明知亏欠,却还要一心拖着她相伴;但又恨她嬉闹无状,探不出真心深浅,原来他的情内敛,她的却更隐晦。她的丝丝情意,全掩在谑笑后,看似漫不经心,但一言一笑之下,谁说不是眷恋深重情丝凝结。

  说什么谁负谁,又是谁情浓情淡,为谁生为谁死,便纠缠一起,做夫妻缘结此世,不枉一趟人间。

  正沉溺在她难得的柔情蜜意下,忽然感觉她温润的唇有往四周延伸的趋势,连手也渐渐不老实起来,他心跳漏了几拍,忙抓住她的手,“夏至,你别闹了。”

  “哎,你乱动,要罚!”她恢复常态,认真思考,“唔,罚什么呢?让我考虑一下……”

  望月忍不住笑,伸臂将快滑下去的她拢回来,“罚什么,半炷香已经过了,该我罚你。”

  “那怎么成,事先你又没说……”

  她的话被堵住,堵在他温柔的吻下。从前不敢碰触的渴望、小心把持的界限,在她原先就撩起的几分星火下被迅速扩展。夏季的薄衫隔不住滚烫的体热,帘外溅进的几丝沁凉更是形同无物。

  急促的呼吸间,她吃吃的笑声忽然煞风景地响起:“等、等一下……”

  望月无奈地松开手臂,“怎么?”只准她放火,不许他点灯吗?哪有这个道理!

  她眼里尽是笑意,十分好奇地凑近他,“听卫厨子说,你……呃,还是、是那个什么……”她贴在他耳根叽咕,“……是不是真的?”

  望月差点呛了一下,她一把年纪,不若普通少女含羞带怯,竟然这样直白地问出来。

  瞪了她好半天,他实在不知该用什么表情回复她,只好再次欺上她的唇,“那又怎么样!”

是没怎么样,只不过她一直笑,足足笑了半个时辰。

  烟雨纷飞的瘦西湖,繁华十里的扬州路,二十余载离别,依依思乡情,切切恋亲意,如今,游子终于回归。

  而,昔年定约,夏至江南,纵然此夜无月,又有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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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3 09:19:11 | 显示全部楼层
尾声




  两人候在门前,等待守门家丁向内通报。离家已久,总不好跟人直接提“卫家二公子失踪多年,今日回家来了”什么的,只好先说朋友拜访,请主人一见。

  相夏至四处张望,不由叹笑:“原来你家这样大的,我总以为富人家都差不多,看来还是有高下之分。”

  望月笑了笑,也放眼四顾。

  一切既熟悉又陌生,幼时的记忆点点滴滴映上心头。大门似乎重新换过,但样式丝毫未改,当年云天上边关寻到他,曾和他提起过自己小时淘气,不慎砸坏了大门,大哥差人重新订制,不许有丁点差别,是怕有朝一日他回来,会认不出自己的家吧。

  深深吸口气,止住喉中忽起的涩意,看向两旁不再像很多年前那么高大的石狻猊,门前粗壮的老树,他离家时,这树还只有碗口粗,现在却要合抱才能围过来。守门的小厮一个也不认得,当年的老管家也辞世了吧?如果在,应是八十高龄了。

  思绪正纷乱间,忽听得阶下一声恭敬吆喝——

  “落轿。”

  他回过身,见轿里踏出一个文人打扮的男子,年纪与他相仿,儒服长袖,山一般稳重的气势。

  他心一震,不自禁叫了一声:“大哥!”

  男子微怔,抬头看见他,平静的眼中现出一丝波澜,“你……”

  相夏至赶紧小心地退开三步远,她向来对激动热切的场面避而远之,千万不要让她一起跟着热泪盈眶什么的,她宁可装作没看到。

  门内传来疾跑声,同时响起年轻男子兴奋极了的欢叫:“二哥!”箭一般直冲出来,差一点撞到相夏至。

  她摇头,“小卫,你还是没什么长进,定力差得太远。”

  “相居士,你也来了,嘿,你终究是没有跑掉。”卫厨子高兴万分,见两位兄长拥在一起,实在没他插空的分,只好拉着她说话,“上次你来去匆匆,我不及问,你诈死啊?我就知道你一定折磨得二哥半死不活!”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相夏至啐他,瞄着阶下二十余年离散不是同胞胜似骨肉的一对兄弟,悄声问道,“小卫,你确定你二哥他没有……呃、那种癖好?”不是她往歪想,实在是昔日军营里谣言传得盛,倘若给那些汉子们瞧见,怕又是劈头盖脸甩不掉的漫天谣言。

  卫厨子撇嘴,也跟她悄声细语:“相居士,你一定还没吃掉二哥那只童子鸡,若是吃到,保证就没这些鬼话了,你都这么老了,再拖下去可就……”

  “相公!”

  突如其来的一声尖叫吓了众人一跳,一名娇小玲珑的少女从门内直冲下台阶,眼看就要撞进望月怀里。

  望月及时拎住她,以免她撞倒文弱的兄长。

  “相公,你可回来了!”少女美丽的脸上一片凄楚之色,冲着望月哀叫,“奴家等得你好苦!”

  这是哪一出?望月愕然,不自觉看向相夏至,她也扬眉看他,兴味十足。

  卫家长公子眉头一皱,刚要发话,那少女又楚楚哀婉地掩面而泣,“相公,奴家是你指腹为婚的未婚妻,你不记得了?”

  望月莫名其妙,看向兄长,兄长在叹气,看向卫厨子,他在偷笑,最后看向相夏至,见她施施然走下台阶,站到少女面前。

  她有礼地微笑,“姑娘,你确定你是他的未婚妻?”

  少女一脸敌意,“没错,你是什么人?哦,一定是外面的狐狸精,跑来勾引我相公,来人哪,把她……”

  “小姑娘,你不要再装了。”相夏至笑吟吟的,“你今年最多也不过才十五六吧,他离家时,你还差好几年出生,哪里来的指腹为婚。”

  少女一滞,强辩道:“我在娘亲腹中时,卫家老爷便说,将来二公子回来,就把我许给他,怎样,这难道不是指腹为婚?”

  她点头,“这倒算,不过呢……”她上下打量,“卫家老爷总不会把男孩许给望月为妻吧。”一指少女的裙底,“小姑娘……不,小兄弟,你太不小心了,衣裳换成女装,靴子却忘了换,还有你的喉结已经长出来了,声音也不自然,要扮女装,还需再练。以后有机会,我介绍一个足可以假乱真的人给你照着学习。”她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望月,“我不是某人,吃一堑、不长一智,仍是没有看出来。”

  卫厨子抚掌笑道:“好眼力,相居士果然心细如发。”

  相夏至唾弃他,“小卫,必定又是你搞鬼。”

  卫家长公子拉过“少女”,微微一笑,“这是四弟。持天,你还没有见过他。”

  望月温和地看着扮女装戏弄他的小四弟,慨然笑道:“云天和我提过,但我没料想竟会是这么个见面方式。”

  小四儿抹抹脸上的妆,不满抱怨:“时间太短,不然我会准备得更好。”他感兴趣地看着相夏至,“你说介绍谁给我?他扮得很好吗?”

  “倒不见得有多天衣无缝,只不过呢,有个人就……”她掩口呵呵一笑,眼波轻转,瞥着望月,没有说下去。

  她这一笑,眉眼舒扬,远山空的悠逸,绿水逶迤的清婉,看得小四儿情不自禁一呆。

  他吞吞吐吐:“这位姑娘,请问你……呃、可有了人家?如果没有,你看我、那个……”

  “啊?”相夏至的下巴掉下来。

  这回,轮到望月忍俊不禁。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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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3 09:19:29 | 显示全部楼层
喜欢率性的女主!喜欢内敛的男主!
有情人终成眷属!
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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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3 09:20:35 | 显示全部楼层
嘻。。。。这篇文偶看了不知道多少遍。。。。好看啊。。。。呼呼!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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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3 09:26:41 | 显示全部楼层
真奇怪。我想社区如果设个小说地带。

那该多好哦。就有一个属于学生自己的书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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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3 11:21:11 | 显示全部楼层
 


        [em06] [em06]

   发了好长的时间..

                   把文章都看完了/..

           贼好看哦..


         你得多多发些好看的文章咧..

          哟西哟西..

           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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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3 11:42:50 | 显示全部楼层
天啊。我太感动了。

居然有人把这篇文章全看完。。。

我还以为没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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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3 11:44:00 | 显示全部楼层
可是我怕发了再多,也就你一个人看。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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